承恩宫。
西北角是茅房。从西厢出来,直至茅房的路上,红墙根下,堆积的积雪已半融,到处湿淋淋一片。
墙根之下,已露出泥土。靠着宫墙的老树,枝杈上还滴着水。墙边的狗洞已化作一洼水坑,水洼旁边是一个深棕色的食盒,靠在残破的宫墙之下,一点也不起眼。
简伊从茅房出来,鼻息间便闻到一股子香味。她嗅了嗅,顺着味道径直来到食盒之下。
“怎么有个食盒?”简伊手摸上去,木盒还是温的。
她突然想起早上宫墙外的响动,似乎有成群的侍卫赶来,还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帕子,放在提手上,拎起提手,拿着食盒拎到老树下的石桌上。
她小心的打开,一碟桂花糕,一碗白米饭,一个肉烧土豆,一个白菜,还有一碗鸡汤。
香气直冲鼻息,简伊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她伸手,便要去拿那点心,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她自嘲笑笑,长这么大竟然第一次饿肚子。
昨夜的情形不由得浮现在脑海,就是这两声肚子响,让那宸妃娘娘拿出来她那硬得如石头一般的红薯干给自己充饥。
简伊咽了一下口水,没忍心动桂花糕,“香是香,可惜就是少了点。”
她说着,盖上食盒的盖子,大咧咧地提起食盒,往寝殿走去。她已不似方才那般小心,一手捏着帕子,一手就那样拎着食盒。
我和她分享,虽然不能吃饱,好歹不会饿死。简伊心想。
寝殿内,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桌上、地上都很整洁。一张大大的梳妆台上,一面铜镜擦得锃亮,宸贵妃坐在妆台前,腰杆笔直,正对着铜镜看自己。
简伊走进殿内,带着一丝雀跃,“贵妃娘娘,您看,我带了什么?我们有吃的了!”
宸贵妃眉眼凌厉起来,她转身,眼刀直接飞向简伊,“放肆!规矩呢?未经通传,胆敢擅闯本宫寝殿,谁给你的胆子!”
简伊嘿嘿一笑,露出小虎牙,像个孩子一般,“妾身简伊,见过贵妃娘娘。方才妾身在宫墙下,偶得一些食物,特来和娘娘分享。”
“食物?”宸贵妃冷笑一声,“放下吧!”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放在桌上。
简伊放下食盒,小心地打开盖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嗯......好香!贵妃娘娘,快请。”
“你是从哪得来的?”宸贵妃声音不急不徐,缓步走到桌前。
“西侧宫墙的狗洞子下。”简伊说着,一脸欢喜,好似等着夸奖的孩子。
宸贵妃走到近前,从袖中取出一块丝帕,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根银针,她将银针逐一插进食物,不急不缓,从容淡定。见银针无异样,微微松了口气。
简伊伸着脖子,“怎么样,娘娘?没毒吧?我们吃吧!”
她一副急切模样,伸手便要去拿点心。
“我们?”宸贵妃冷着脸,眉眼凌厉,“放肆!你一个被贬谪的宫人,也敢和本宫提我们,还想煜本宫同桌而食?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
简伊被她的呵斥吓了一跳,手伸在面前不敢动作。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你!......这食盒本是我找到的。”
简伊伸手,拉住了食盒的把手,刚要用力拽起来,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宸贵妃那只拿着银针的手上。
那只手消瘦枯槁,手指纤细得彷佛一掰就能折断,因为手指的纤细,那指关节更加突出。
怒意瞬间被凄凉取代,简伊松开了手,问道:
“贵妃娘娘......您也饿了好久了吧?”
宸贵妃看着简伊的目光,带着一瞬的惊惧,继而大发雷霆。
“放肆!胡说八道什么!本宫的事情,岂容你置评,再敢口无遮拦,就滚出去!”
简伊咬了咬牙,暗暗叫苦,这贵妃不是有病吧,动不动就躁怒?
却听她又道,“不过......念你有一片孝心,你若安守本分,本宫或许可以赏你一些残羹!”
“分食便分食?何来‘赏’一说?”简伊嘀咕咕。
宸贵妃没再多看她一眼。从怀中拿出帕子,将几个桂花糕尽数包起来,就在简伊惊诧的目光下,又塞回了怀中。
接着,她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她夹着菜,放进嘴里,小口咀嚼,慢条斯理,津津有味,仿佛她吃的是一顿多好的宫宴珍馐。
简伊咽了咽口水,腹中更是饥饿难耐。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咕作响。
她吃了小半碗米饭,喝了几口汤,两样菜只动了几筷子,便放下筷子。
“本宫用好了!”她用锦帕擦拭着嘴,也不看简伊一眼,“剩下的,赏你了。吃干净,不要浪费本宫的粮食!”
简伊看着饭菜,虽然鲜少看出吃过的痕迹,心里仍旧憋着一股火。
就不能两个人坐下来,一同吃吗?
肚子又叫了两声,简伊坐到椅子上,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简伊满足地摸摸肚子,好久没有这么幸福的感觉了。
她将餐具一一收到食盒中,打算拿去清洗,却听见宸贵妃忽然开口。
“你的衣袖破了,如此衣衫不整,成何体统?”宸贵妃皱褶眉头,一副嫌弃模样,“真是有损承恩宫的颜面。”
简伊低头,却见自己的袖口破了个小洞,她毫不介意的扯扯嘴角。
“都到这步田地了,有什么好讲究的。”
却见宸贵妃来到一个木箱前,小心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件藕荷色夹棉襦裙。
她走上前,伸手递给简伊,“拿去!本宫赏你的!”
她语气淡淡,仍旧一副高高在上模样。
“记得,破了的脱下来洗好,补好。不要脏兮兮破烂不堪的,污了本宫的眼!”
简伊接过衣裳,摸起来柔柔的,软软的。她不禁勾唇。
“简伊多谢贵妃娘娘赏赐!”
宸贵妃冷哼,“把这里收拾干净!本宫要休息了,切莫走来走去的。看着烦!”
“是,贵妃娘娘!”简伊拎着食盒,摇着头,走出了寝殿。
“不会每日都要陪她玩这种游戏吧,我也是服了。”简伊嘀嘀咕咕的出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