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光隐匿。大原郡城的北城墙在浓重的黑暗中只显出一道模糊的轮廓,墙头的火把稀稀落落,守军的身影在倦意中摇晃。三丈高的城墙上,两名守军正倚着雉堞打盹,铁枪斜靠在肩头,枪尖偶尔反射出微弱的星光。
如今,大原郡城几乎所有的府兵,都坚守在南门城墙上与王振山率领的华夏军对峙。北城墙上巡视的守军寥寥无几。
王清芷伏在城墙下的阴影中,藏青色的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她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冷光。
她抬手示意,身后十八名狙击手立刻停下动作,如同十八道无声的幽灵。每个人背上都绑着特制的攀登工具——钢爪钩索,包裹着麻布以防碰撞出声。王清芷从腰间解下钩索,轻轻一甩,钢爪“咔”地扣住墙砖缝隙,声音轻得仿佛夜风拂过枯草。
“上。”她唇间吐出一个字,声音比呼吸还轻。
十八人如壁虎般攀援而上,指尖紧扣砖缝,脚尖轻点凸起,动作迅捷而精准。王清芷率先翻上城垛,俯身一滚,藏入箭楼的阴影中。一名守军正倚着墙打盹,喉结随着呼吸上下滚动——这个细节在王清芷眼中仿佛被放慢了十倍。
皮革与铁器碰撞的闷响。温热的血溅在积霜的砖地上,像绽开的墨梅。
她闪电般出手,匕首划过咽喉的瞬间,另一只手已捂住他的嘴。守军瞪大眼睛,喉间只发出“嗬”的一声,便软倒在地。
“清除。”她用手语比划着,十八名狙击手已分散潜入,刀光如昙花一现,沿途几个岗哨接连倒下,连一声警报都未发出。
“走!潜入南门附近!各自寻找制高点。记住,目标是府军军官。”王清芷一挥手,身后的十八名狙击手便如同一道道黑色魅影,消失在大原郡城街道深处。
黎明前,南门箭楼灯火通明。袁云彪正与副将们饮酒作乐,粗犷的笑声混着酒气飘出窗外。
“听说去年这个时候,一万华夏军灭了闯南王二十万反军!当时听到这个消息,还以为华夏军个个都是上天入地的神仙!”
“现在一看,这些华夏军还不是和咱们一样,一个脑袋两只手,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求着老子开门!”
“哈哈!”袁云彪拍案狂笑,肥硕的身躯压得木椅吱呀作响。王清芷伏在百步外的屋顶上,狙击步枪的准星稳稳锁住他的眉心。
“还是大人高明,” 副将说道:“想出来让百姓站城墙的战术。让华夏军投鼠忌器……呸,属下这嘴巴,怎么把咱们比作老鼠了!”
“来来,属下自罚一杯!”
“风向西北,湿度偏高,修正半刻。”王清芷取出一根红绳,测量风向,心中暗暗计算。
与此同时,另有十八支枪管几乎都瞄准了各自目标。
夜风掠过王清芷的鬓角,吹散一缕碎发,却吹不散她眼中的杀意。她的食指轻轻搭上扳机。皮质枪带在肩头勒出深痕,她调整呼吸,摒除杂念,甚至连心跳仿佛都沉寂下来,十字准星稳稳不动。
“按我说,夏淮安就是浪得虚名!他的威名,都是用一万华夏军杀二十万闯军得来的。肯定是那些闯军太弱太差劲了,否则二十万打一万,怎么可能打不过!”
“咱们这五千府兵,就能守住大原郡城,让城外那一万华夏军无可奈何!要是让我遇到二十万闯军,肯定也能打得他们屁滚尿流,哈……”
袁云彪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霹雳巨响。
“砰!”
一发枪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城墙外驻扎的华夏军也被惊醒。
“是咱们的步枪声!”查中云又惊又喜:“莫非是援军到了?”
这一声枪响仿佛只是一个信号,随即就有十几声枪响,不断传出。
“砰!”“砰!”“砰!”
7.62毫米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被城墙的嘈杂淹没。袁云彪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额头突然炸开一朵血花。副将们的胸口、咽喉同时迸溅出血雾,酒杯砸在地上,碎瓷声混着躯体倒地的闷响。
几个没有参与喝酒,而是坚守在城墙一线的军官,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击杀。
东侧回廊的千夫长正在系裤带,子弹从他张开的嘴里穿出;西角楼的值守把总刚摸出烟袋,眉心突然多了个血洞;正在偷喝酒的亲兵队长浑身一震,酒壶摔碎在砖地上。
“大人……”亲兵大惊,汇报,却见到包括袁云彪在内的十多名军官,几乎在瞬间全部惨死。
“天罚!是天罚!”幸存的亲兵瘫软在地,指着凭空暴毙的将领嘶声尖叫。
“一滴雨都没有下,一道闪电都没有,哪来这么多旱雷!一定是华夏军的天雷术!”
“都说了阻止援军救援雁门关,还拿百姓当挡箭牌,完全是倒行逆施之举,果然遭到了天罚!”
“糟了,天罚会不会落在咱们头上!”
“没看到死的都是军官么!咱们小兵,只是蝼蚁,不至于引起天罚吧!”
“咦,你看,王营尉还活着……”
王营尉脸色苍白如纸,他举剑茫然四顾,剑穗上的玉坠疯狂摆动:“出来,出来!是谁,是谁在下暗手?出……”
他绝望而惊恐的大喊,吸引了王清芷的注意。
“砰!”王营尉脑袋开花,倒在了一群小兵面前。
“真的是天罚!军官都要死!还有谁活着……”
这一刻南门守军瞬间大乱,但凡是有一点点职位的军官,有的吓得缩在墙角,有的丢下武器跪在地上朝着夜空不断叩拜,有的干脆冲下城墙,不顾一切的向远处逃命……
没有人再指挥城防,所有人都在逃命,被要挟的百姓们,尖叫着从马道奔下,像决堤的洪水冲散了最后抵抗的守军。
火把胡乱挥舞,映出一张张惊恐而茫然的脸。
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是守城墙,还是杀百姓?
或许这根本就是个错误!他们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城墙上,本来就不应该去阻截华夏军,本来就不应该强行将无辜百姓押到城墙上当盾牌!
没有军官的指令,没有清晰的作战目标,他们现在就是一群无头苍蝇!
“快开城门!逃命啊!”
“快开城门!或许能免天罚!”
不知谁喊了一声,负责城门的营尉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向属下下令,铁链绞盘在恐慌中轰然转动,沉重的城门缓缓洞开。
“弟兄们,援军到了,城门已开!”王振山用尽全力大喊,喜悦之意,溢于言表。
“冲进城,占领城门!”王振山、查中云等人率先冲向城门,生怕错失如此良机。
“投降不杀!”查中云等冲入城门后,大声喊道。
城门上来不及逃走的守兵,纷纷丢下武器,跪倒在地。
王清芷收枪起身,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任务完成。”
十八名狙击手无声撤离,如同他们从未出现过。唯有南门内横陈的将领尸体,和那扇敞开的城门,昭示着一场精准如手术刀般的刺杀——不费一兵一卒,已为大军劈开前路。
返回的途中,一路沉默的十几名狙击手战士,终于忍不住欢呼起来。
“太过瘾了,从来没想过还能这样打仗!”
“握着狙击步枪的时候,我感觉我就是手拿生死簿的阎王!”
“让王振山一万大军想破脑袋都破不了的战局,咱们十几个人一晚上就立下大功!这一回,咱们狙击连算是长脸了!”
“哈哈,可不是么!这一下我看看还有谁敢质问,咱们狙击手配不配得到特级工匠级别的最高待遇!”
王清芷没有说话,她轻轻的抚摸着枪柄,上面有她刻下的八个小字,内容来自夏淮安常说的一句话:
“射程之内,即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