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残匪夜袭
惊蛰后的第七夜,月芽儿像把钝刀悬在牧马镇的废墟上,给焦黑的房梁镀了层冷光。谢明砚坐在“通关”碑旁的篝火边,铁链搭在膝头,链环上的血痂被夜风吹得发硬。他刚把最后块干粮分给个失去爹娘的蒙族女童,就听见镇西传来“窸窣”声——是草叶摩擦的轻响,混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像蛇在枯叶里钻。
林羽猛地拽起铁链,火星溅在碑前的糜子根上。“是莲苍的残匪。”他往篝火里添了块焦木,火光映出他右腿的绷带,渗出的血在地上积了小半滩,“这群杂碎没走远,等着咱们松懈呢。”话音未落,三枚冷箭突然从暗处射来,钉在篝火旁的断柱上,箭尾的红绸在风里抖,和莲禾伤臂上的布条一个色。
莲禾抱着装稻种的陶罐滚到碑后,左臂的伤口被震得发麻。她从陶罐里抓出把稻种,往暗处撒去,借着种子落地的声响,判断出有五个黑影正往育苗棚摸——那里藏着幸存的孩童和仅存的药箱。“往陷阱那边引!”她突然吹响了李三做的骨哨,哨音像只受伤的狼嗥,在夜谷里荡出回声。
(十四)药箱争夺战
育苗棚的茅草顶突然被掀开,三个匪寇举着火把跳进来,火星落在堆着的药草上,冒出青烟。守在棚里的蒙族老阿妈抓起药杵砸过去,药杵砸中个匪寇的膝盖,对方痛得跪倒,火把滚在草堆里,瞬间燃起小火。“护着药箱!”老阿妈嘶喊着扑过去,用身体压住火苗,羊皮袄的毛被燎得卷起来,露出里面缝着的汉绣平安结。
谢明砚的铁链如闪电般缠上第二个匪寇的腰,猛地往棚外拽,那人撞在棚柱上,怀里掉出半块啃剩的奶豆腐——是阿古拉生前揣着的,上面还留着牙印。他刚抽出铁链,就见第三个匪寇已抱起药箱,转身要跳窗,莲禾突然从窗台上跃下,用身体撞向对方,两人一起滚在火边,药瓶摔碎的声音里,混着她的闷哼——后背的伤口被火燎到了。
“抓住他!”林羽拖着伤腿冲进来,铁链扫倒那匪寇,却没留意对方袖里滑出的短刀。刀光闪过的瞬间,老阿妈扑过来挡在林羽身前,刀刃刺穿了她的肩胛,血溅在药箱里的狼皮护膝上——那是巴特尔阿妈给孙子绣的,桃花纹被血浸得发黑。
(十五)月照尸骸
夜袭被打退时,天已快亮。五个匪寇全被打死在育苗棚外,其中一个戴着银冠,眉心有颗痣——是莲苍的亲卫,怀里揣着张字条,用蒙汉双语写着“三更烧棚,掠孩童”。谢明砚捏着字条的手在抖,字条边缘沾着点乳白的东西,是蒙族老阿妈伤口渗出的脓水混着药草的汁液。
莲禾跪在老阿妈身边,用最后块干净的布条包扎她的伤口。老阿妈攥着她的手,指节枯得像老树枝,却死死盯着棚角的药箱:“那瓶……治箭伤的药……给林羽……”话没说完就咽了气,眼睛却望着东方,那里正泛起鱼肚白,映得育苗棚的茅草顶泛着层冷光。
林羽用铁链把匪寇的尸体拖到镇外的乱葬岗,每拖一步,右腿的伤口就抽痛一下。他在最陡的坡上挖了个坑,把那戴银冠的匪寇扔进去,再压上块刻着“共”字的残碑——是从“通关”碑上震落的。“这是你该待的地方。”他往坑里啐了口血,血珠落在碑上,像给“共”字点了个红点。
(十六)晨光中的炊烟
天大亮时,牧马镇的废墟上飘起了第一缕炊烟。李三带着汉蒙工匠在修复育苗棚,新搭的竹架上,蒙族女童正系着桃花结,汉家少年在给糜子根浇水,根须已钻出石板三寸长,缠着片被血浸过的桃花瓣。
谢明砚站在“通关”碑前,看着百姓们往地里撒新的稻种。巴特尔牵着幸存的白马走过来,马背上驮着老阿妈和阿古拉的尸体,白马的鬃毛上,新系了个桃花结——是莲禾用自己的棉袄里子绣的。“往望胡城送消息了。”他声音哑得像破锣,“春桃妹子说,通济镇的商队三天后到,带药材和新稻种。”
莲禾突然指着东方的地平线,那里出现了队黑影,越来越近,是骆驼和马车的轮廓。“是商队!”她笑着喊,眼泪却掉了下来,落在手心里的稻种上。阳光突然刺破云层,照在废墟上,把血与泥土的混合物映成金红色,像块巨大的调色盘,正调出春天的颜色。
风掠过牧马镇的草甸,带着药草的苦香和稻种的腥气,吹得“通关”碑上的“共牧”二字微微发烫。谢明砚知道,只要这碑还立着,只要糜子根还在长,就算再来十次劫难,汉蒙百姓拧成的这股绳,也断不了。
(十七)沙暴惊魂
商队抵达的第三日,漠南的风突然变得狂暴,黄沙卷着碎石掠过牧马镇,把刚升起的炊烟拧成了麻花。谢明砚站在“通关”碑旁,用铁链将商队带来的药材箱捆在碑座上,链环碰撞的脆响被风沙吞掉大半。他刚把最后箱桃花种子塞进地窖,就见林羽拖着伤腿跑来,右腿的绷带被沙砾磨出了血,手里攥着块被风刮来的麻布——布上用朱砂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狼头,嘴角叼着朵桃花,是莲苍的记号。
“他们在沙暴里藏着!”林羽的吼声被风撕得粉碎,他指向镇东的沙丘,那里的沙粒正以诡异的弧度流动,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钻,“至少二十人,带着火油桶,想烧商队的骆驼!”话音未落,三匹裹着沙的黑马突然从沙丘后窜出,骑手举着浸了油的火把,马鬃上的红绸在沙雾里闪,像滴血的舌头。
莲禾抱着装桃花种子的陶罐滚到地窖口,左臂的伤口被风沙吹得刺痛。她突然抓起把种子往空中撒,借着种子落地的轨迹,看清有五个黑影正往商队的骆驼群摸——那里拴着十二峰驼,驮着仅够全镇吃半月的粮食和治箭伤的药材。“往石碾子那边引!”她拽过商队的向导,往对方手里塞了把铜锣锤,“敲三下停一下,让弟兄们辨方向!”
(十八)骆驼阵护粮
沙暴最烈时,匪寇的火把在风中摇得像鬼火。领头的骑手举着火把冲向骆驼群,却没留意商队向导早已将骆驼围成了圈,驼峰间系着浸了水的麻绳,绳上挂着商队带来的铜铃,风一吹“叮当”乱响,盖住了匪寇的脚步声。“放驼!”谢明砚突然松开铁链,最外侧的两峰驼猛地抬起前蹄,将冲在最前的黑马掀翻,火把滚在沙里,冒出团青烟。
林羽的铁链缠上第二个骑手的腰,往骆驼圈里拽,那人撞在驼峰上,怀里的火油桶摔碎,刺鼻的油味混着骆驼的臊气在沙里弥漫。他刚抽出铁链,就见第三个骑手已扑到粮堆前,手里的火折子离麻袋只剩寸许,莲禾突然从驼腹下钻出,用装桃花种子的陶罐砸向对方的手腕,陶罐碎裂的瞬间,种子混着沙砾撒了那匪寇满脸,对方痛得捂脸时,被骆驼的后蹄踹中胸口,喷着血倒在沙里。
商队的汉蒙脚夫们突然举起扁担,组成道人墙护住粮堆。个蒙族脚夫的扁担被匪寇的刀劈断,他却扑过去抱住对方的腿,任由刀刃划开后背,血在沙地上积了小半滩,染红了撒落的桃花种子。“别让他们碰粮!”他嘶喊着咬住匪寇的脚踝,直到另个汉族脚夫的扁担砸断那匪寇的脊梁,才松开嘴,嘴里的血沫里混着沙粒和半颗牙齿。
(十九)地窖守卫战
沙暴稍歇时,四个漏网的匪寇摸进了地窖入口,手里的砍刀在昏暗中闪着冷光。守在地窖里的蒙族老阿妈(是商队带来的,和之前牺牲的老阿妈是亲姐妹)抓起捣药的石杵,往最前面的匪寇头上砸去,石杵上的药渣混着血溅在储粮的麻袋上,麻袋印着的“桃溪村”字样被浸得发暗。
谢明砚的铁链从地窖顶的破洞垂下,缠住个举着火把的匪寇脖颈,猛地往上拽,那人的脑袋撞在石梁上,火把脱手落在堆着的干草上,瞬间燃起小火。他刚要松链,就见最后个匪寇已抱起箱桃花种子,往地窖深处冲——那里藏着六个汉蒙孩童,正蜷缩在装糜子的陶罐后。
“放下种子!”莲禾突然从陶罐后扑出,左臂的伤口撞在石壁上,血滴在种子箱上,晕开片暗红。她死死抱住匪寇的腿,任凭对方的刀背砸在背上,直到孩童们捡起地上的碎石,雨点般砸向那匪寇的头。匪寇痛得松手,种子箱摔在地上,桃花种子混着血和沙粒滚了满地,有粒正巧落在个蒙族男童的手心里,他死死攥着,指甲掐进了掌心。
(二十)沙落痕存
傍晚时,沙暴终于平息,夕阳把牧马镇的废墟染成了赭红色。谢明砚蹲在地窖口清点损失,三峰骆驼被烧死,两箱药材掉进了沙坑,但最重要的粮箱和桃花种子保住了。林羽用铁链把匪寇的尸体拖到沙丘背风处,每拖具,就往他们身上盖层沙,直到沙堆像座座小坟,坟头插着商队带来的桃枝——枝上还沾着江南的湿泥。
莲禾跪在满地的桃花种子旁,用血染的手指把种子粒捡进陶罐。个汉家女童突然指着她的掌心,那里沾着粒发绿的种子,是之前埋在碑旁的糜子根,不知何时缠上了她的指尖。“能发芽的。”女童的声音细得像蚊蚋,却异常坚定,“阿爸说,沾了血的种子,长得最壮。”
谢明砚望着天边的晚霞,铁链在手里慢慢松开。沙地上,汉蒙百姓正合力挖沙坑,把散落的桃花种子埋进去,每个坑旁都插着块小木牌,用蒙汉双语写着死者的名字。商队的向导突然指着沙丘顶,那里的沙粒正以极慢的速度流动,露出半截被风吹歪的桃枝——枝上竟抽出了片嫩绿的叶,叶尖还沾着点江南的水汽。
风掠过沙丘,带着沙砾的粗粝和桃花的淡香,吹得“通关”碑上的“共牧”二字微微颤动。谢明砚知道,只要这碑还立着,只要那片桃叶还在长,就算再来十场沙暴,汉蒙百姓用血和汗种下的根,也断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