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血战
弘治三十八年三月初六,惊蛰的雷声在漠南草原滚过,牧马镇的天空被劈成青灰色,豆大的雨点砸在育苗棚的茅草顶上,溅起的泥点混着硝烟味,呛得人喉咙发紧。镇口的“通关”碑前,汉蒙百姓用冻土和石块垒起半人高的工事,巴特尔的马群被赶到工事后方,每匹马的鬃毛都系着红绸桃花结,蹄子在泥泞里刨出深坑,鼻孔喷出的白气里带着焦躁。
谢明砚站在工事最前沿,铁链在右臂缠了三圈,末端系着块磨尖的青石,石面上还沾着昨夜打磨时留下的血痕。他望着远处山坳的方向,雨幕里隐约出现黑压压的人影,领头的银冠在闪电下泛着冷光——是莲家掌坛人莲苍,他胯下的黑马披着重甲,甲片上的麒麟纹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像头择人而噬的巨兽。
“放箭!”林羽的吼声被雷声吞没,他拽着铁链猛地一拉,二十多个汉蒙青年同时松开绷紧的弓弦,箭雨在雨幕里划出斜斜的线,却被对方前排的盾牌挡得七零八落。莲苍的笑声隔着雨帘飘过来,带着股金属摩擦般的刺耳:“一群汉蒙杂种,也配守这片草原?”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匪寇已举起火把,点燃了绑在箭上的硫磺——那是准备烧毁育苗棚的火矢。
莲禾突然敲响了祭台边的铜钟,“当——当——”的钟声穿透雨幕,工事后方的投石机突然“吱呀”转动,李三带领的汉蒙工匠合力松开绞盘,十多块裹着桐油的冻土块呼啸着飞出,砸在匪寇阵中,炸开的泥浆里混着断肢,火把被浇灭了大半。“往陷阱里引!”她趴在工事后,左臂的箭伤被雨水浸得发白,手里却死死攥着面小旗,旗上的桃花被血浸透,在风中抖得像只受伤的蝶。
(七)陷阱惊魂
匪寇的冲锋被投石机迟滞了片刻,莲苍怒喝着挥舞弯刀,逼着手下往镇里冲。最前排的黑风寨喽啰踩进了林羽连夜挖的陷阱,“咔嚓”声里,淬了粪水的竹签穿透了他们的脚掌,惨叫声在雨幕里此起彼伏。但更多的匪寇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涌,有人抛出钩爪,缠住了工事的木柱,刀光在雨里闪成片,劈向守在最前面的汉蒙百姓。
巴特尔的堂弟阿古拉突然从工事后跃出,手里的短刀精准地砍断根钩爪绳,刀鞘上的桃花纹却被对方的长矛刺穿。他闷哼着后退,腰间的皮囊撞在工事上,里面的奶豆腐混着血水流出来,在泥泞里晕开片乳白。“别退!”他咬着牙把短刀塞给身后的汉家少年,自己抱起块石头,迎着个匪寇撞过去,两人一起滚进陷阱,竹签从那匪寇的后心穿出,也扎进了阿古拉的小腿。
谢明砚的铁链如长蛇般甩出,缠住个举着火把的匪寇脖颈,猛地往回拽,那人撞在“通关”碑上,脑浆溅在“共牧”二字的“共”字上。他刚抽出铁链,就见莲苍的黑马已冲到近前,弯刀带着风声劈来,他侧身躲过,刀锋却削掉了他半片长衫,露出胳膊上被铁链勒出的紫痕。“莲家的杂碎!”他吼着甩出铁链末端的青石,正中马眼,黑马痛得人立而起,将莲苍掀在泥泞里。
(八)育苗棚守卫战
雨越下越大,镇东的育苗棚突然传来呼救声——三个匪寇趁乱绕到后方,正用斧头劈砍棚柱,刚出芽的稻种混着茅草往下掉。莲禾拖着伤臂冲过去,怀里抱着罐火油,在匪寇转身的瞬间泼过去,火折子“噌”地燃起,把两个匪寇的衣袍烧得通红。第三个匪寇举斧砍来,她猛地拽过身边的蒙族女童,两人一起滚进稻种堆,斧刃劈在棚柱上,震落的泥块砸在她背上,疼得眼前发黑。
“护住稻种!”李三扛着根铁犁冲过来,犁尖撞在那匪寇的胸口,对方喷出的血溅在绿油油的稻芽上。他刚把莲禾和女童拉起来,就见棚顶的茅草突然塌下,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是昨夜没来得及封堵的鼠洞,此刻正钻出个瘦小的匪寇,手里攥着把火镰,要引燃堆在棚角的干草。
“小心!”个蒙族老阿妈突然扑过去,用身体压住那匪寇,火镰擦着她的羊皮袄划过,火星燎着了毛边。老阿妈死死咬着匪寇的耳朵,直到李三的铁犁砸下来,她才松开嘴,嘴角沾着血和碎肉,怀里还护着把稻种,种子上的泥点是她从自家田里带来的。
(九)血浸糜子根
午后的雨稍歇,硝烟在牧马镇的上空凝成灰黑色的云。工事前沿的泥泞里,汉蒙百姓和匪寇的尸体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巴特尔的马群冲垮了最后一波冲锋,匹白马的前蹄踏进陷阱,却在倒下前把个匪寇撞进了莲家余孽的阵营,马背上的桃花结被血浸成暗红色,飘落在株被踩倒的针茅上。
谢明砚拄着铁链喘息,左臂被刀划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顺着铁链滴在“通关”碑前的泥土里。他看见林羽正从个匪寇怀里掏出张地图,上面用朱砂圈着桃溪村和通济镇,墨迹被雨水晕开,像朵腐烂的花。“他们还想……去祸害别处……”林羽的声音嘶哑,右腿的伤口里插着半截箭杆,血把裤腿和泥泞粘在一起。
莲禾跪在育苗棚前,把幸存的稻种小心翼翼地收进陶罐。棚柱上,阿古拉用最后力气刻下的蒙汉双语“共守”二字,被血浸得发亮。她突然看见祭台边的石板动了动,连忙跑过去掀开——是那株新埋的糜子根,被雨水泡得发胀,顶破石板冒出点嫩绿,根须上缠着根红绳,是她昨夜系上去的,绳结是春桃教的桃花结。
(十)雨后残阳
黄昏时,残阳透过云层照在牧马镇,把泥泞里的血映成金红色。莲苍带着残匪往山坳逃去,留下的尸体够填满三个陷阱,巴特尔的堂弟阿古拉没能活下来,他怀里的短刀插在泥里,刀鞘上的桃花纹被血糊住,却依然能看出针脚的细密。
谢明砚让汉蒙百姓合力掩埋死者,蒙族老阿妈和汉家少年共用块木板抬尸体,木板上的血顺着纹路流,在中间汇成一股。林羽用铁链把匪寇的尸体拖到镇外的乱葬岗,每拖一具,就往他们身上扔块石头,嘴里念叨着“不该来犯咱们的家”。
莲禾把那株糜子根重新埋在“通关”碑旁,培上带着血的泥土,又浇了罐育苗棚幸存的稻种水。碑上的“共牧”二字被硝烟熏得发黑,却在残阳下透着股韧劲儿。远处的草原上,巴特尔正赶着幸存的马群往回走,马背上驮着受伤的汉蒙百姓,蹄声在泥泞里踩出的节奏,像首沉重却坚定的歌。
谢明砚望着天边的残阳,铁链在手里慢慢松开。雨水洗过的草甸上,散落着些桃花结的碎片,混着糜子根的嫩芽,在晚风里轻轻摇晃。他知道,这场血战不是结束,就像惊蛰的雷声总会唤醒土地,只要汉蒙百姓的心还缠在一起,就算牧马镇变成废墟,也会有新的希望从泥土里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