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0年冬,赫尔明根郊外覆着厚厚的积雪。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将白昼压成朦胧的光晕。
几座工厂突兀地矗立在雪原上,烟囱喷吐的灰烟在寒风中扭曲成苍白的丝带。
机械纺纱厂的齿轮缓慢转动,传送带上的亚麻布匹被蒸汽熏染出潮湿的水汽。
大多数工人已经回家准备光明神节,只有零星几个裹着粗布大衣的身影在车间忙碌,他们盯着轰鸣的蒸汽机,不时往漏水的管道塞麻布,或是用铁钳调整皮带松紧。
免费食宿与双倍薪水的承诺,让这些工人甘愿在寒冬里守着冰冷的机器。
“呼—”
公共食堂的木门被撞开,寒风卷着雪花扑进室内。
几名工人围坐在火炉旁,火星在他们面前跳跃。
年长的工人用铁钳拨动柴堆,爆出几簇明亮的火苗。
“今年下雪好快啊,往年这个时候才刚刮冷风。”
他哈着白气说道,睫毛上结着细碎的冰晶。
角落里传来碗碟碰撞声,工人们正就着腌菜香肠啃面包,有些人还用木棍串起香肠放在火炉旁边,在烤的焦黑后,便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每尝一小口就大口吃一块面包。
“谁说不是呢,”
另一个工人往火里扔了根木柴。
“不过现在家家户户都不缺柴火,比前几年逃难的时候好多了。”
他搓着龟裂的手掌,指节上的冻疮泛着紫红。
壁炉上的铜壶发出咕嘟声,蒸腾的热气让离火炉远的工人也感受到一丝温暖。
“哦对了约克叔叔,怎么最近不见梅里阿姨了。”
一名年轻的工人突然问向一名中年工人。被问的约克挠了挠后脑勺,耳尖泛起红晕:
“她回家了,我家小子学校放假了,她得照顾孩子,顺便置办点光明神节的东西。”
他掏出一枚铜币,在掌心掂了掂。
“我过几天也回去,给孩子买礼物的钱赚够了。”
“真羡慕你家,我现在还单身呢。”
约克笑了:
“你才二十不到,大把日子还长着呢。”
他忽然压低声音对着他说道:
“实在不行找神父给你问问有没有合适的。”
“告诉你,现在国家有生育补贴,一个孩子每个月补贴五枚银币呢,都顶上我一个月工资了。”
“你也赶紧搞一个小孩,不然过几年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木桌旁爆发出善意的哄笑,有人模仿神父严肃的语调:
“‘主赐予你们子嗣,尔等当感恩’……”
“你当种庄稼啊,种完了过几个月就能收获一大堆。”
年轻人红着脸对着约克大喊道,惹得众人前仰后合。
笑声惊动了窗外觅食的麻雀,扑棱棱飞向铅灰色的天空。
……
尤达南部的矿场笼罩在死寂中,铅灰色的矿道入口像巨兽张开的嘴,吐出满脸煤灰的矿工。
他们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工棚,铁镐与矿车摩擦的声响渐渐消散在风里,今天是他们领薪水的日子,所以他们在完成一天的工作仍未离开,来到附近监工的棚子旁领取薪水。
早已等候的监工踩着高跷般的皮靴,将一卷泛黄的羊皮纸拍在木箱上:
“从今天起,每人薪水降到两枚银币!”
人群瞬间炸开。
“以往降薪就算了,马上要过光明神节还这么吝啬?”
一名壮硕的矿工大声怒斥道。
“连个好年也不让我们过?”
他的声音在矿道回荡,惊起栖息在顶梁的渡鸦。
它们扑棱着翅膀,发出刺耳的鸣叫,仿佛是对矿工们悲惨命运的嘲笑。
“就是啊,两枚银币也就够买几斤小麦粉。”
老矿工边说边抠着指甲缝的煤渣。
“连过冬的钱都不够。”
“干什么?干什么!”
就在场面逐渐失控的时候,一名穿着阔气的中年男人踩着马靴踱步而来,金线刺绣的外套在昏暗中泛着微光。
十几个打手紧随其后,长矛与单手剑反射着冷冽的光。
他是由购买矿场的商人任命负责管理这片矿场的管家,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傲慢和冷漠,仿佛这些矿工只是他眼中的蝼蚁。
他走向对着刚刚抱怨地矿工逐一发难道:
“你欠了我家老爷多少钱?没还清钱还敢要薪水,能发给你已经是老爷大恩大德了。”
“还有你,自己逃奴的身份心里没点数吗?要不是我家老爷赏你口饭吃,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庄园给贵族老爷挑粪呢!”
在管家一阵嘴炮下来,加上他旁边的那堆打手,原本义愤填膺的矿工都低下头不敢说话,恨不得跟鸵鸟一样把头埋进土里。
“行了行了,老爷最近心善,看在过节,你们所有人的欠债都可以缓一个月,你们要是不想在这里待,就赶紧把钱还上,别一天天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自己什么地位,没人管还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管家见没人再说话,就带着打手离开了,失落的矿工们只得各回各家,骂人家占着理,打也打不过,只能忍呗。
一名胡子拉碴的矿工在夜色中推开自家的木门,从木桶中舀了碗水在将自己布满灰尘的脸洗干净。
冰冷的井水拍在脸上,让他清醒了几分,却也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的眼神有些呆滞,仿佛还没有从白天的屈辱中回过神来。
躺在床上的妻子在城内当洗衣工,此时刚将孩子哄睡着,听到动静后就起身下床,在旁边孩子熟睡中走向厨房,将锅中还算温热夹杂着各种野菜的燕麦粥盛到碗里端到房内唯一的桌子上。
“怎么样,薪水拿到了吗?”
矿工听到这里痛苦地闭上眼睛,紧接着将那两枚银币放在桌子上。
硬币碰撞木桌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这声音仿佛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怎么才这些,上个月不还三枚银币。”
“害,我也没办法了,实在不行,我找个晚上的工作。”
矿工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像是被生活重压得喘不过气来,就算挺过这个冬天,明年开春管家就会派人来讨债。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绝望,仿佛已经看不到未来的出路在哪里。
“不行,你这样身体会垮的,要不然我明天早点进城找份工作。”
妻子的眼中闪烁着担忧与心疼,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这些年无论跟着丈夫吃了多少苦,她没有抱怨过。
“实在不行,就别让孩子读书……”
“不行啊。”
矿工则是摇了摇头:
“不读书孩子干什么,咱们家又没有地,这附近啥也没有,当个学徒还得要念过书的,难道跟我一样当矿工?”
孩子听着父母的交谈中,虽然年龄小也知道什么情况,于是第二天一早,孩子离开家门,来到镇子内的教区学院,在遇到闵采尔后就立刻说道:
“校长,我以后不读书了,我要找工作赚钱。”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