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子?”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突然多了些嘲讽的味道,“天堂那群伪善者,可没那么多闲情逸致。他们发现了一些……不该发现的东西。”
他伸出一根苍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一些关于‘交易’的证据。低阶恶魔,高阶恶魔,甚至有几位公爵,都和人类做了些超出‘规则’的交易。更让他们震怒的是,有证据显示,不止一个恶魔,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频繁出入人间,留下了太多无法抹去的痕迹。”
斯图加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这些“交易”意味着什么。地狱与人间之间,向来有严格的界限,除非是得到了明确的指令,否则任何恶魔私自踏入人间,都被视为挑衅。
而与人类进行灵魂之类的交易,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所以,天堂就动了真格的?”她问道,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意外。
天堂与地狱之间的平衡,本就脆弱得像一层薄冰,任何一点微小的扰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真格的?”利维坦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他们称之为‘净化’,一场自上而下的大清洗。凡是被牵扯进去的,无论阶位高低,几乎都没能活下来。”
斯图加特沉默了。
她能想象出那场清洗的惨烈。
天堂的手段,向来直接而残酷,尤其是在涉及到“规则”被打破时。
他们从不介意用最极端的方式,来维护自己那套可笑的秩序。
“看来,地狱这次,伤得不轻。”她缓缓说道。
“伤?”利维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过是清理了些蛀虫而已。地狱的根基,还没那么脆弱。”
“撒旦和玛门那边呢?”
“玛门的势力在这次清洗中是伤元气最大的,撒旦那边依旧没什么线索……”
斯图加特垂眸沉思了下——如此强大的一个恶魔怎么可能会做到一点气息都不透露出来。
“我更想知道,路西法那边,是什么态度?”她又继续说道。
提到路西法的名字,利维坦周身的气息明显波动了一下。
同时斯图加特也感觉到了他此刻的凝重。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利维坦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困惑,“关于您下地狱商讨计划的事,我曾多次询问过陛下。但他的反应……很奇怪。”
“奇怪?”斯图加特追问,“怎么个奇怪法?”
利维坦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
“他很少见地……犹豫了。”他缓缓说道,“以往,无论大小事务,陛下的决断向来干脆利落。但这一次,每次我提及你的计划,他要么避而不谈,要么就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他顿了顿,补充道:“更诡异的是,他沉睡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候,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体内似乎有两股力量在相互拉扯,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
斯图加特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听起来,简直荒谬至极。
但她知道,利维坦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尤其是涉及到路西法。
“两股力量?”斯图加特皱眉,“你能确定?”
“我不敢百分之百确定,”利维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不确定,“那感觉很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迷雾。那股陌生的气息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贪婪。”
斯图加特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
难道路西法受伤了?还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麻烦?
“而且陛下召见萨麦尔的频率也增加了,我觉得有些奇怪……”利维坦喃喃道。
“或许,”斯图加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是地狱的状况让他分心了。毕竟,经历了一场大清洗,恶人太多,需要处理的烂摊子也不少。他用来管控地狱的力量,消耗太大,导致状态不稳,也有可能。”
利维坦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这个解释的可能性。
“有些道理,”他最终说道,“这次的清洗,虽然清除了不少隐患,但也确实让地狱的力量格局发生了不小的动荡。陛下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来重新平衡各方势力。”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
斯图加特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好了,”她转换了话题,“说说正事吧。我下地狱的时间,定了吗?”
利维坦似乎也松了口气,“定了,”他说道,“陛下和天堂商谈后,时间便定在4月6号。”
4月6号。
斯图加特在心里过了遍日期,唇角勾起抹冷弧:“4月6号?路西法和天堂故意的。”
利维坦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复活节。”
“可不是。”斯图加特冷哼,“天堂最热闹的日子,地狱迎我这血族领主,是嫌白袍子们不够跳脚?”
“跳脚才好。”利维坦眼里闪着促狭,“最好气到集体罢工,省得麻烦。”
“还有,”斯图加特补充道,“关于你察觉到的那些‘异常’,暂时不要声张。在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利维坦作势举手:“收到。对了,真不带点礼?比如给阿斯蒙带管烫伤膏?”
“给他带瓶圣水更合适。”斯图加特语气里没半分笑,“让他长长记性。”
利维坦低笑出声,身影开始透明:“4月6号,地狱之门等你。别西卜还说,你不带伏特加,他就往你酒里掺圣水。”
“告诉他,两桶,让他备着杯子。”斯图加特扬声,声音里带着金属质感。
利维坦的笑声在空气里荡了荡,彻底消失前飘来一句:“复活节,记得穿体面点——给天堂那群人留个‘惊喜’啊!”
目送利维坦疑神疑鬼的离开,斯图加特转身继续朝着科研中心的方向走去。
酒精对于血族的影响和正常人类无异,纯粹就是看能喝多少。
斯图加特的脚步有些虚浮,不知不觉间自己便来到了科研中心门口,但却走过了。
察觉到周围的环境变化之后,斯图加特才回过神往回走。
她的军靴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突然,一股诡异的窥视感涌现而出,宛如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带着潮湿的寒意,贴着脊椎缓缓爬升。
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放慢脚步,只是眼角的余光扫过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那里堆着几个废弃的木箱,阴影浓重得像是能吞噬光线。
斯图加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药盒,金属外壳的冰凉透过薄薄的布料渗进来,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她突然记起自己风衣的内包里好像还有一颗薄荷糖,伸手探了探——的确。
那股窥视感虽然隐蔽,却带着一股拙劣的恶意,像初学狩猎的幼狼,以为藏在灌木丛里就能瞒过所有人。
斯图加特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她只是微微顿了顿,便径直继续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苏的房间门虚掩着,透出暖黄色的灯光,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一个不规则的光斑。
里面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一声压抑的咳嗽,是苏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斯图加特的脚步顿住了——里面飘来了很浓重的烟味。
她站在阴影里,看着那扇虚掩的门,指尖微微蜷缩。
门内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椅子被推开的声音。斯图加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隐入更深的阴影里。
她看到门被拉开一条缝,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空了的搪瓷杯,大概是要去打水。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羊毛衫,领口有些松垮,露出一小片苍白的皮肤,头发乱糟糟的。
苏没有注意到阴影里的她,只是揉了揉眼睛,转身朝着走廊尽头的热水房走去,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pS:关于我今天早上起来还发现这一章停留在发布界面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