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重臣们惊慌失措地围拢。
裕仁毫无反应,如同木雕泥塑。过了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机械地抬起枯瘦如柴的手臂,指向御案上象征天皇权威的黄金菊纹御玺和沾着茶渍的诏书卷轴。
他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只有喉间嗬嗬的气流声。最终,他用尽残存的气力,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被终极恐惧彻底碾碎灵魂的君主,对无条件投降的最终、也是最卑微的确认。
马尼拉,盟军总司令部。
陆川站在窗前,夕阳的余晖将他挺直如松的身影拉长。窗外,马尼拉湾波光粼粼,鸥鸟翱翔。
史迪威推门进来,将一份标注“最高密级”的电文放在他身后的桌上。
“东京的‘玉音放送’已在录制。裕仁…屈服了。”史迪威的声音带着终结的沙哑,“无条件投降。占领。审判。”
陆川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投向东北方那片辽阔的海域,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广岛和长崎上空那两朵尚未散尽的蘑菇云,看到了东京地下那个瘫坐如泥的天皇。
“屈服?”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冷硬,如同淬火千遍的玄铁,“这不是屈服,史迪威将军。这是毁灭的必然,是血债的终偿!
硫磺岛的黑沙,冲绳的血肉,南京城下的冤魂…还有广岛、长崎的焦土…所有这些,才最终熔铸成这把砸碎军国主义脊梁的铁锤!”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带着一种洞穿历史的冰冷锋芒:
“他们现在才懂得乞降的滋味?晚了!这投降书,不是谈判桌的产物,是冲绳的‘铁砧’与原子弹的‘熔炉’共同锻打出来的!告诉他们——”
陆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在寂静的司令部内回荡:
“放下武器!无条件!接受审判!没有虚君之位!没有神道之龛!唯有对战争罪行的彻底清算!唯有对死难者亡灵的卑微告罪!这,才是他们唯一的路!”
“铁砧已铸,熔炉已燃。”
他最后的话语斩钉截铁,如同终焉的审判,“东瀛的命运…已由不得他们选择了。”
窗外,太平洋的波涛依旧汹涌,拍打着胜利的堤岸。
惊雷碾过硫磺岛与冲绳的血肉磨盘,最终在广岛与长崎的天空,以终极的毁灭之光,为这场席卷全球的浩劫,画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沉重如铁的句点。
东京湾,美舰“密苏里”号战列舰。1945年9月2日,上午。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如同巨大的裹尸布笼罩着东京湾。
冰冷的海风带着硝烟散尽后的咸腥与死寂,卷过“密苏里”号高耸的406毫米主炮塔和宽阔的柚木甲板。
这艘象征着美国工业力量与复仇意志的钢铁巨兽,此刻停泊在曾经不可一世的日本帝国心脏地带,成为了历史性终结的舞台。
甲板上,星条旗与所有同盟国旗帜猎猎作响,见证着这场席卷全球、吞噬数千万生命的浩劫的落幕。
甲板中央,一张铺着绿呢桌布的长桌肃然摆放。
桌后,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五星上将身着笔挺卡其军装,未佩戴任何勋章,刻意彰显着一种超然的胜利者姿态。
他身旁,肃立着威廉·哈尔西海军上将等美军高级将领。
长桌对面,预留了同盟国代表的位置。而在代表席最前列,与麦克阿瑟形成微妙三角的,是两位来自亚洲战场、肩扛着最深重血债的军人——代表美国的“醋性子乔”约瑟夫·史迪威中将,与代表浴血重生之华国的陆川上将。
陆川一身笔挺的卡其呢将官服,青天白日领章与上将领章在灰暗天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芒。
他腰背挺直如出鞘利剑,站在史迪威身侧,目光沉静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硫磺岛的黑沙、冲绳的血肉磨盘、南京城的悲鸣、长沙的焦土…八年烽火,三千万军民的血泪与牺牲,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心头,最终熔铸成此刻立于东京湾的冷峻身影。
史迪威微微侧头,布满风霜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释然,对陆川低语:“陆,我们走到了终点。但新的棋盘…已经摆开。” 他的目光扫过麦克阿瑟,意有所指。
陆川嘴角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声音低沉却清晰:“终点?不,将军。这是清算的开始。”
他的目光越过甲板,投向远处海面上那几艘悬挂膏药旗、如同丧家之犬般的小艇。
艇上,是即将登舰签署无条件投降书的日本代表团。
投降仪式!
凄厉的汽笛声划破死寂。
一艘美军驱逐舰引导着日本代表团的小艇缓缓靠上“密苏里”号巨大的舰体。
舷梯放下,一行人如同被抽去了脊骨,在美军水兵冰冷目光的注视下,步履沉重地登上甲板。
为首者,外务大臣重光葵,拄着拐杖,左腿在1932年上海虹口公园的爆炸案中受过伤,此刻步履蹒跚,脸上是极力维持却难掩崩溃的惨白与麻木。
紧随其后,代表日本帝国大本营的陆军参谋总长梅津美治郎大将,军服笔挺,但昔日鹰隼般的目光已彻底黯淡,下颌线条紧绷如石,紧握的拳头在袖中微微颤抖,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烧红的烙铁上。
他们身后,是一众神情灰败、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日本海军、陆军及外务省官员。
在盟军军官的引导下,他们沉默地走到长桌前指定的位置。
重光葵摘下礼帽,动作僵硬。梅津美治郎则如同生锈的机器,保持着僵硬的立正姿势。
甲板上死寂无声,只有海风的呜咽和旗帜翻卷的猎猎声,以及无数架低空盘旋的盟军战机引擎轰鸣构成的压迫性背景音浪——那是胜利者力量的无声宣示。
麦克阿瑟缓步走到麦克风前。
他没有看近在咫尺的日本代表团,目光扫过甲板上肃立的盟军将士和各国代表,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战舰,回荡在东京湾上空,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戏剧性庄严:
“参战各国的代表们!我们今天聚集于此,签署一份庄严的协定,俾使和平得以恢复。
截然不同的理想与意识形态的争端,已在战场上见分晓,因此无需我们在此讨论或辩论。
作为地球上绝大多数人民的代表,我们并非怀着不信任、恶意或仇恨的情绪相聚于此。
无论胜利者还是失败者,我们更应致力于维护人类至高无上的尊严,致力于实现我们矢志追求的神圣目标,使我们的子子孙孙能享有更美好的生活…”
他的话语宏大而充满理想主义色彩,试图为这场血腥的终结披上“神圣”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