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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像是天河决了口子,整座城市都在倾泻的洪水中呻吟。陈默骑着他那辆破旧的电动车,在几乎淹没膝盖的污水里艰难挣扎。雨水冰冷刺骨,钻进他薄薄的雨衣领口,顺着脖子一路向下,冻得他牙齿打颤。车灯微弱的光束在雨幕中吃力地切开一条模糊的通道,映照着前方翻涌的浊浪。最后一份外卖单子的目的地,是城西那栋鹤立鸡群、灯火辉煌的“金鼎豪苑”别墅区——一个与他这种送外卖的底层蝼蚁格格不入的世界。

保安亭的灯光在暴雨中像一枚模糊的橘子。保安隔着厚厚的防雨玻璃,眼神像打量一块路边的湿抹布,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几号楼?”

“7号,赵先生家。”陈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努力让声音显得平稳。

保安慢悠悠地拿起对讲机,慢悠悠地确认,仿佛时间在他那里是凝固的。陈默站在瓢泼大雨里,雨水顺着雨衣的缝隙往鞋子里灌,冰冷的触感从脚底蔓延到全身。终于,那扇沉重的雕花铁门发出沉闷的呻吟,缓缓开启一条缝,窄得只容他推着车勉强挤进去。

7号楼别墅灯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窗如同水晶宫殿的墙壁。陈默按响门铃,门开了条缝,一股暖烘烘的、带着昂贵香水味的暖气扑面而来,与门外的湿冷形成两个世界。一个穿着丝绸睡衣、头发油亮的中年男人探出半张脸,正是赵金宝。

“怎么这么久?”赵金宝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语气里是浓浓的不耐烦。

“雨太大了,赵先生,路实在难走。”陈默陪着小心解释,双手将那个包裹严实的外卖袋递过去。

赵金宝瞥了一眼包装盒,嘴角撇了撇:“啧,这盒子都湿了边角了!看着就没胃口!”他两根手指嫌弃地捏着袋子边缘,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猛地一把拽了过去。就在陈默以为交接完成,准备转身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暖光时,赵金宝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一种戏谑的腔调:

“喂,等等!你看看,这汤是不是洒了?盖子边上都渗油了!”赵金宝故意把袋子倾斜,果然有几滴浑浊的油渍滴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玄关地面上。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赵先生,可能是路上颠簸…”

“可能?你们这些送外卖的就知道找借口!”赵金宝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东西送成这样,还想要好评?没门!我还要投诉你!等着吧,明天就让你滚蛋!”他“砰”地一声甩上了厚重的实木大门,那声巨响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默的耳膜上,也砸碎了他强撑的最后一点力气。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滚烫的屈辱,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又苦又涩。陈默推着车,失魂落魄地回到站点。毫无意外,主管那张阴沉的脸正等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最后那句“卷铺盖走人!”像冰冷的刀子,彻底斩断了他最后一丝生计。他抱着那个装着几件旧衣服的破纸箱,被推搡着离开那个曾短暂容身的狭小仓库。雨还在疯狂地下,整个世界只剩下喧嚣的雨声和无边的冰冷。他像一具行尸走肉,在城市的霓虹灯影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口袋空空如也,连买一个最廉价面包的钱都没有了。他抬起头,绝望地看着前方横跨江面的巨大桥梁轮廓,在雨幕中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巨兽脊背。也许,只有那冰冷汹涌的江水,才能洗刷掉这满身的疲惫和无尽的屈辱。

他一步步走向大桥。桥面空旷,只有车灯偶尔撕裂雨幕,飞速掠过,带起一片水雾。江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抽打在脸上,生疼。他爬上湿滑的桥栏,低头看向下方翻滚咆哮的墨色江水,巨大的漩涡仿佛地狱张开的巨口。就在他闭上眼,身体微微前倾的瞬间,一只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那力道奇大无比,硬生生把他从桥栏边缘拽了回来,踉跄着跌倒在冰冷坚硬的人行道上。

陈默惊魂未定地抬起头,雨水模糊了视线。眼前是个身形佝偻、穿着破旧灰布棉袄的老头,花白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脸上沟壑纵横,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在雨夜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穿透人心的幽光。

“娃子,多大的坎儿啊,非得走这步?”老人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来自久远年代的韵律。

“活不下去了…工作没了,钱没了…什么都没了…”陈默瘫坐在积水中,像个被抽掉骨头的布偶,声音哽咽嘶哑,充满了彻底的绝望。

老人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洞悉了他所有的狼狈。他干瘦的手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样东西,不由分说地塞进陈默冰冷的手心。那是一枚极其古老的铜钱,入手冰凉沉重,边缘圆润光滑,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深绿色的铜锈,几乎看不清原本的纹路。铜钱中心那个方孔,在路灯微弱的光线下,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幽暗。

“拿着,饿不死你。”老人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陈默茫然地看着手心的铜钱,一股强烈的荒谬感涌了上来:“老伯…这…这能买什么?一个馒头都买不了啊!”他几乎是苦笑着说出来的。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在雨水中似乎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那笑意很淡,却让陈默心头莫名一跳。“买馒头?呵呵,”老人轻轻摇头,雨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流下,“娃子,这铜钱,能让你‘走’进去。”

“走进去?”陈默完全懵了,“走去哪?”

“墙里。”老人吐出两个字,声音平淡,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陈默心中激起巨大的涟漪。“想着你要去的地方,攥紧它,往前走。记住,心要正,胆要壮。它能带你穿过最硬的墙,但若心术不正,它也会带你走向万劫不复。”说完,老人不再看他,转身,佝偻的身影在漫天雨幕中异常清晰地走了几步,然后竟如同滴入水中的墨点,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了!只剩下密集的雨线和陈默手中那枚冰凉的铜钱。

陈默猛地打了个寒颤,低头死死盯着那枚沾着雨水和污泥的铜钱。是幻觉?还是遇到了疯子?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铜钱硌着他的掌心,那沉甸甸的触感无比真实。一个疯狂的念头像野草一样在他荒芜的心田里疯长起来。他环顾四周,大雨如注,桥头一片死寂。他踉跄着爬起来,走到桥头巨大的水泥桥墩前。这桥墩厚实坚硬,表面粗糙冰冷。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绝望、疑惑和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都集中在紧握铜钱的右手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到桥墩后面去!”

他闭上眼,猛地向前跨了一步!没有预想中的猛烈撞击,身体仿佛撞进了一片粘稠、冰冷又带着奇异流动感的黑暗里。四周瞬间寂静下来,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声和风声。他感觉自己像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冰水,彻骨的寒意包裹着全身,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和压迫感从四面八方传来。他惊恐地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憋死在这片诡异的黑暗里时,脚下一空,身体猛地向前扑倒!

“噗通!”他重重摔在冰冷湿漉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叶,带来一阵刺痛。他挣扎着抬起头,惊骇地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巨大桥墩的后面!刚才那堵坚硬冰冷的水泥墙,被他“穿过”了!

陈默躺在冰冷泥泞的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抬起手,那枚布满绿锈的铜钱依旧死死地攥在掌心,冰冷坚硬,证明刚才那不可思议的一切绝非幻觉。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但紧接着,一种更强烈的、近乎狂热的激动冲散了恐惧。他反复看着自己的手,看着那堵厚实的桥墩,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赵金宝!那个毁了他一切的赵金宝!他家里那些闪闪发光的、随意摆放的珠宝和成沓的现金!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像着了魔。他租下了城中村最便宜、最不起眼的一间小屋,窗帘紧闭。白天,他像个幽灵一样在“金鼎豪苑”附近游荡,用手机远远地观察7号别墅的每一个细节:保安巡逻的路线和时间,别墅外墙的结构,尤其是赵金宝那间位于二楼、窗帘很少拉严实的书房——他亲眼看见赵金宝把成捆的现金和几件金光闪闪的首饰随意地塞进书桌旁边一个看似普通的壁挂装饰柜里。他甚至注意到赵金宝每晚十点左右都会离开书房去三楼卧室。夜晚,他则在小屋里疯狂地练习。最初面对那面薄薄的砖墙时,那种即将撞上实体的恐惧感让他浑身僵硬。他紧握着铜钱,反复给自己打气,一次又一次闭眼冲过去。每一次穿越墙壁时那种瞬间的失重、冰冷、窒息和黑暗都让他心悸不已,但成功的次数越来越多,恐惧渐渐被一种近乎病态的熟练所取代。他甚至还尝试了穿越紧闭的木门,感觉比穿墙更滞涩,阻力更大,但并非不可能。

这天晚上,乌云遮月,风高夜黑。陈默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深灰色运动服,戴着兜帽,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潜行到“金鼎豪苑”别墅区围墙外。他选了一个监控死角,深吸一口气,攥紧铜钱,默想着围墙内那片茂密的景观灌木丛。一步踏出,身体再次沉入那种粘稠冰冷的黑暗。短暂的窒息感后,他踉跄着出现在灌木丛的阴影里。小区内部路灯昏暗,巡逻保安的手电光柱在远处晃动。他心跳如鼓,伏低身体,借着花木的掩护,快速向7号别墅靠近。别墅外墙贴着光滑冰冷的石材。他绕到别墅背阴面,避开主卧和客厅的窗户,目标明确——二楼书房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他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户离地面至少有四米多高。他后退几步,助跑,猛地蹬地跃起!同时,意念集中在铜钱上,目标直指那扇紧闭的窗户玻璃!身体腾空,瞬间撞入一片冰冷粘滞的介质,比穿墙的感觉更加强烈,仿佛无数根冰针刺入皮肤。眼前是绝对的黑暗和失重感,肺部被无形的力量挤压着。仅仅一刹那,却又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脚下一实,身体向前扑倒,重重地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立刻屏住呼吸,蜷缩在落地窗边的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别墅里的一切声响。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隐约的风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

他成功了!他真的穿过了那扇紧闭的玻璃窗,进入了赵金宝的书房!

书房很大,弥漫着雪茄和皮革混合的昂贵气味。巨大的红木书桌对着窗户,书桌旁就是白天他窥探到的那个壁挂装饰柜,柜门只是虚掩着。陈默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颤抖着手拉开柜门。里面没有复杂的锁具,只有几个绒布盒子随意地堆放着。打开盒子,刺目的光芒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一根沉甸甸的金链子,一个镶着硕大碧绿翡翠的戒指,还有几块亮闪闪的名牌手表。旁边还有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袋口敞开着,露出一捆捆崭新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百元大钞!

贪婪瞬间冲昏了陈默的头脑。他抓起金链子和翡翠戒指,冰冷的金属和玉石硌着他的手心,却带来一种病态的灼热感。他把那捆现金也塞进怀里,沉甸甸的。就在他准备把那些手表也扫入囊中时,书房厚重的橡木门外,突然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沉稳有力,正朝着书房走来!

陈默的血液瞬间冻结了!是赵金宝!他怎么会回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猛地扑向离他最近的一堵内墙——通往隔壁小会客室的墙!他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攥住铜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过去!到隔壁去!”他用尽全身力气向墙壁撞去!

“噗——”身体陷入粘稠冰冷的黑暗,窒息感如影随形。然而这一次,那黑暗似乎格外沉重,阻力大得超乎想象!仿佛有无数的淤泥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拖拽着他下沉!他感觉自己像被冻在冰层里的鱼,动弹不得,肺部憋得要炸开!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这诡异的墙壁吞噬时,身体猛地一轻,“咚”地一声,狼狈不堪地摔在隔壁会客室厚厚的地毯上。几乎就在同时,他清晰地听到书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以及赵金宝那熟悉的、带着疑惑的嘟囔:“嗯?窗户怎么好像有风?”接着是脚步声走向落地窗,然后是拉上窗帘的“唰啦”声。

陈默瘫倒在会客室的地毯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怀里的金链子、戒指和现金,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人。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赵金宝离开书房并锁上门的“咔哒”声,他才敢稍微放松紧绷的身体。他不敢再穿墙,只能像老鼠一样,找到会客室连通阳台的推拉门,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确认外面无人,才翻出阳台,借助外墙管道和空调外机,艰难地爬下去,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第一次得手的财富,带给陈默的并非狂喜,而是连续几天的噩梦。梦里总有无形的墙壁将他死死困住,赵金宝狰狞的脸在黑暗中浮现。然而,当最初的恐惧渐渐褪去,看着那些轻易得来的财物,一种扭曲的“正义感”开始滋生。赵金宝为富不仁,刻薄寡恩,活该!他甚至开始留意一些社会新闻。当看到本地晚报上登载的关于西郊棚户区因火灾导致几十户人家流离失所、急需救助的报道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几天后,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陈默再次行动了。他像影子一样潜入赵金宝的别墅,熟门熟路地穿墙进入书房,目标明确地只拿走了那叠厚厚的现金,留下那些过于显眼的珠宝首饰。第二天一早,西城区负责火灾安置的街道办门口,一个破旧的帆布包被悄悄放在台阶上。里面除了那几捆现金,还有一张歪歪扭扭写着“给受灾的人”的纸条。

陈默开始有意识地筛选目标。他不再仅仅局限于赵金宝,而是将目光投向那些被媒体曝光过、声名狼藉的富豪。那些靠克扣工人血汗钱发家的黑心老板,那些搞非法集资坑害无数家庭的金融骗子…他像一只暗夜里的蜘蛛,编织着无形的网,收集着信息。每一次行动前,他都做足功课,确保目标“罪有应得”。他利用铜钱的能力,无声无息地穿透最坚固的保险库、最先进的防盗门,取走一部分不义之财。第二天,总会有相应的善款或物资,匿名出现在最需要它们的地方:孤寡老人的门前,重病孩子的病房,失学少年的书桌上…一个神秘“侠盗”的传说,开始在城市底层悄悄流传。

然而,陈默并不知道,一张无形的网已经悄然向他张开。赵金宝在书房第二次失窃后,尤其是看到晚报上关于棚户区收到匿名巨款的报道,他那颗多疑的心立刻将两者联系了起来。他暴跳如雷,砸碎了一个价值不菲的花瓶:“妈的!肯定是那个穷鬼送外卖的搞的鬼!他记恨老子!报警?不行,警察来了问东问西,老子那些来路不正的钱更麻烦!”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拨通了一个电话:“喂,刀疤吗?带几个靠得住的兄弟,帮我守几天‘家’…对,有只讨厌的老鼠钻进来过…给我抓活的!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与此同时,警局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队长周正国皱着眉头,将几份卷宗摊开在桌上。副队长雷涛凑过来:“周队,这几起案子邪门啊!王胖子那号称‘铁桶’的保险柜,里面二十万现金不翼而飞,锁完好无损!还有那个搞集资诈骗的李秃子,家里三道防盗门,监控啥都没拍到,丢了几件祖传金器…更怪的是,每次失窃后,总有一笔钱匿名捐给那些困难户…这手法,闻所未闻!”

周正国掐灭了烟头,眼神锐利:“不是内鬼,也绝不是普通技术开锁。现场勘查怎么说?”

“干净得可怕!连根多余的头发丝都没找到!技术科那几个小子都快把头挠破了。”雷涛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唯一有点价值的,是李秃子家对面便利店门口一个坏掉的民用监控,拍到失窃那晚凌晨两点多,他家别墅外墙附近好像有个人影闪了一下,比烟消散得还快,眨眼就没了,根本看不清脸!技术员说那破监控雪花太多,也可能是干扰。”

“人影?”周正国的手指敲着桌面,“继续查!所有案发地点附近的监控,无论好坏,全部重新筛一遍!重点排查那些失窃后收到匿名捐助的地方,看有没有可疑人员出现。另外,失主的社会关系,尤其是他们得罪过的人,给我深挖!这‘侠盗’,要么是疯子,要么…就真有我们理解不了的手段。”

风暴来临前的夜晚,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陈默蛰伏在城中村出租屋的黑暗中,像一头绷紧了全身肌肉的猎豹。几天前,他在一个本地论坛的隐秘角落,看到一篇血泪控诉的帖子。发帖人是个绝望的母亲,她的女儿得了罕见的重病,急需一笔天文数字般的手术费。她们倾家荡产,借遍亲友,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女儿父亲生前工作的那家工厂老板——刘大富身上。因为女儿的父亲是在工厂加班时突发心梗去世的,死前还在赶一批紧急订单。然而,刘大富不仅矢口否认工伤,拒绝任何赔偿,甚至嚣张地扬言:“死都死了,还想要钱?有本事去告啊!看法院判下来你那赔钱货女儿还等不等得到!”

帖子下面附着一张照片: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躺在惨白的病床上,插着管子,大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那眼神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默的心上。刘大富!这个名字陈默知道,本地臭名昭着的“血汗工厂”老板,克扣工资、逃避社保、漠视安全生产是家常便饭。怒火在陈默胸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他立刻开始行动。刘大富的住处不难查,一个暴发户扎堆的所谓“尊邸”小区。他伪装成看房的客户,轻易摸清了刘大富那栋三层独栋别墅的位置和安保情况。刘大富显然对自己的“安保”极为自信,或者是为了炫耀,别墅内外都安装着醒目的摄像头。但陈默发现,别墅侧后方,紧挨着邻居家高大院墙的地方,有一小片监控死角,而且那里正好对着别墅二楼一个不起眼的小储藏室窗户。

今夜,目标就是刘大富!陈默将铜钱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凉的触感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镇定。他换上深色衣物,如同一滴墨汁融入夜色,悄无声息地潜向“尊邸”小区。他熟练地利用铜钱穿过小区围墙,避开巡逻的保安,像壁虎一样贴着阴影移动,很快就潜行到了刘大富别墅侧后方的监控死角。他仰头看了看二楼那个小小的、紧闭的储藏室窗户,深吸一口气,意念集中,握紧铜钱,脚下猛地发力蹬墙跃起!身体腾空,再次撞入那冰冷粘滞的黑暗。

然而,这一次的感觉完全不同!就在他身体一半陷入墙壁、一半还在空中时,一股极其尖锐、仿佛能刺穿灵魂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炸响!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神经,震得他眼前发黑,头痛欲裂!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无形的力量猛地从墙壁内部爆发出来,像一只巨大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呃啊!”陈默闷哼一声,身体被硬生生从那种穿墙的状态中“弹”了出来!他像一个破麻袋一样,重重地摔回别墅外墙下的水泥地上,后背和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涌了上来。他强忍着没吐出来,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手脚发软,胸口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妈的!果然有鬼!”一个凶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储藏室那扇小窗户猛地被推开!几道雪亮刺眼的光柱像利剑一样从窗口射出,瞬间将蜷缩在地上的陈默笼罩其中,晃得他睁不开眼。同时,别墅一楼的后门“砰”地被撞开,两个身材魁梧、一脸横肉、手臂上刺龙画虎的壮汉,手里拎着寒光闪闪的砍刀和粗重的铁棍,恶狠狠地冲了出来,呈犄角之势堵住了陈默的退路。

“操!还真他妈能穿墙?!”另一个壮汉看着刚才陈默“弹”出来的墙壁位置,又看看地上狼狈不堪的陈默,脸上充满了惊骇和暴戾,“刀疤哥说得没错!这小子有妖法!”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陷阱!刘大富竟然在这里设下了针对他的陷阱!他强忍剧痛,挣扎着想往旁边滚开,但刚才那一下摔得太重,动作迟缓。一个壮汉已经狞笑着扑了上来,手中的铁棍带着风声,狠狠砸向他的小腿!陈默瞳孔猛缩,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顾不上疼痛,攥紧铜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地面!穿下去!”

就在铁棍即将砸中他腿骨的瞬间,陈默的身体猛地向坚硬的水泥地面“沉”了下去!如同沉入泥沼,冰冷坚硬的阻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他的骨骼和内脏。这一次穿越实体物质的痛苦远超以往,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要被碾碎。他感觉自己在粘稠冰冷的岩石中艰难“游动”,耳边是沉闷的、来自地底深处的轰隆声,还有头顶地面上那两个打手气急败坏的咒骂和用铁棍、砍刀疯狂敲击地面的声音,那声音隔着厚厚的土层和水泥,变得沉闷而遥远。

“妈的!人呢?!钻地了?!”

“见鬼了!快报告老板!”

陈默在地下拼命移动,肺部憋得要炸开。他不知道自己穿行了多远,只凭着感觉向上“钻”。当他感觉自己再也无法忍受那非人的窒息和挤压时,猛地向上“冲”去。

“哗啦!”

头顶的阻力骤然消失,他破土而出,重重地摔在一堆散发着霉味和灰尘的旧纸箱和废弃家具中间。剧烈的咳嗽让他蜷缩成一团,嘴里全是泥土和血腥味。他挣扎着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地下室仓库,空气污浊。头顶隐约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显然上面的人还在疯狂搜寻他。

不行,必须出去!他强撑着站起来,踉跄地摸索着。仓库一角有一段向上的水泥楼梯,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他冲上楼梯,用力去拉那铁门。门从外面锁死了!沉重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铁门纹丝不动。头顶的脚步声似乎被惊动,正快速向这边靠近!他甚至可以听到刘大富那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在下面!堵住出口!别让他跑了!” 还有刀疤那凶狠的回应:“老板放心!这次他插翅难飞!”

绝望再次攫住了陈默。他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难道要被困死在这里?他下意识地又攥紧了那枚救过他无数次、此刻却似乎陷入绝境的铜钱。铜钱在黑暗中微微发烫。他猛地想起老胡的话:“心要正,胆要壮…万劫不复…”他豁然抬头,目光扫过这间堆满杂物的废弃仓库。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一个布满灰尘的旧配电箱!

一线生机!陈默连滚爬爬地冲过去,也顾不得灰尘呛人,用尽力气拉开了锈蚀的配电箱门。里面是密密麻麻、纠缠如蛛网的老旧电线和几个黑乎乎的闸刀开关!他毫不犹豫,掏出那枚一直贴身带着的、边缘被磨得光滑的铜钱,看准了那根最粗的主线缆,将铜钱狠狠地塞进了裸露的线头之间!

“滋啦啦——!!!”

一道刺眼夺目的蓝色电弧瞬间爆发!如同一条狂暴的雷蛇,在狭小的配电箱内疯狂扭动、炸裂!巨大的短路声震耳欲聋!铜钱在瞬间被烧得通红,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整个别墅,连同这间地下仓库,所有的灯光在同一时间彻底熄灭!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别墅内外,刘大富、刀疤以及所有打手的惊呼、咒骂声瞬间被黑暗吞噬!

就是现在!陈默趁着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和黑暗,强忍着电弧灼伤手掌的剧痛,猛地转身扑向刚才锁死的铁门!他集中全部精神,攥紧那枚已经滚烫得几乎握不住的铜钱,意念疯狂地指向门外!一步踏出!身体再次撞入那粘稠冰冷的黑暗,阻力依旧巨大,但这一次,他几乎是燃烧着生命在冲刺!

穿过铁门的瞬间,他重重摔在别墅后巷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外面同样一片漆黑,整个小区都陷入了停电的恐慌。远处隐约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刺破了夜空。周正国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黑暗中响起,威严无比:“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出来投降!”

陈默躺在冰冷肮脏的后巷地面上,浑身剧痛,几乎虚脱。他看着手中那枚在黑暗中依旧微微发烫、边缘甚至有些熔融扭曲的铜钱,又抬头望了望别墅二楼的方向——那个小女孩空洞的眼神仿佛还在黑暗中凝视着他。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枚几乎救了他命、也差点毁了他的铜钱,朝着别墅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用尽全力掷了过去!

铜钱化作一道微不可见的暗影,无声无息地穿透了玻璃,消失在别墅内部那一片混乱的黑暗里。做完这一切,陈默艰难地翻过身,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步,踉跄着,坚定地朝着警笛声传来的方向,迎着那闪烁的红蓝光芒,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天边,终于透出了第一缕熹微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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