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后方,云芝宇似乎也结束了手头的工作。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整理着自己的桌面,将几份文件放进背包侧袋。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看向时遐思的方向,维持着那份刻意的、冰冷的距离。
………………………………
时遐思拉上了帆布包的拉链,拎起包带,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脚步即将迈出的瞬间——
“明天体测。”
低沉平静的声音在寂静的机房中突兀地响起,打破了那层薄冰般的互不干扰。
时遐思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骤然缩了一下。
她背对着他,身体瞬间僵硬。
云芝宇依旧站在他的位置旁,没有看她。
他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整理好的背包上,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身体……能行?”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时遐思心底最紧绷的那根弦。
体检报告上“一切正常”的结论瞬间闪过脑海,但随之而来的,是那份沉甸甸的心理枷锁,是挥之不去的疲惫感,是心口那片巨大的茫然。
“没事。”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尽力气吐出两个字,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逞强的生硬。
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想立刻结束这突如其来的对话,逃离这个空间。
然而,就在她话音落下、准备再次迈步的刹那,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毫无预兆地袭来。
或许是坐得太久猛然起身,或许是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也或许是那份压在心底的沉重疲惫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眼前猛地一黑。
脚下的地面仿佛瞬间变成了棉花,身体不受控制地失去了平衡。
“呃!”
她短促地惊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旁边踉跄倒去。
手里的帆布包脱手飞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眼看她的额头就要撞上旁边冰冷的机柜边缘。
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身影以惊人的速度掠过,带着一阵微凉的风。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瞬间从侧后方伸来,精准地、牢牢地揽住了她的腰。
巨大的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硬生生将她从倾倒的边缘拽了回来。
后背重重撞进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
冲击力让两人都闷哼了一声。
眩晕感还未散去,时遐思惊魂未定,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一股极其熟悉的、冷冽的松木香气混合着极淡的消毒水味,瞬间将她包围。
这气息霸道地钻入她的鼻腔,唤醒了她身体深处所有关于他的混乱记忆。
腰间那只手臂传来的滚烫温度和不容忽视的力量感,与风雨连廊那晚的触感瞬间重叠。
那份源于身体深处的熟悉感和随之而来的巨大混乱,再次汹涌袭来。
“放开我!”
她几乎是本能地嘶喊出声,声音带着惊悸和抗拒,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
她心理上不能忍受这种接触,每一次都带来更深的混乱和痛苦。
然而,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却纹丝不动,甚至带着一种保护的力道,将她更稳地固定在原地,防止她因挣扎而再次摔倒。
那力量感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别动!”
云芝宇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和不容置疑的强硬。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发顶,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紧张感。
时遐思被他语气里的强硬和腰间那不容挣脱的力量震慑住,挣扎的动作瞬间僵住。
她急促地喘息着,脸色煞白,额角渗出冷汗,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不适而微微颤抖。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胸膛同样剧烈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一下下沉重地撞击着她的脊背。
短暂的僵持。
机房的嗡鸣仿佛成了唯一的声音。
云芝宇似乎确认她站稳了,不会再摔倒,箍在她腰间的手臂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克制,松开了力道。
但他并没有完全退开,依旧保持着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她侧后方一步的距离。
时遐思猛地向前踉跄一步,脱离了那个滚烫的怀抱和令人窒息的气息包围圈。
她扶着旁边冰冷的机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一条离水的鱼。
腰间被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灼热的印记。
“对……对不起。”
她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种巨大的难堪。
她不敢回头看他,只想立刻消失。
身后,是云芝宇沉重的呼吸声,似乎在极力平复着什么。
片刻的沉默后,他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容错辨的关切,以及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
“今天感觉……”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声音低沉而清晰地落在她紧绷的神经上,“……你是不是有点不在状态?”
他看出来了。
他什么都看出来了。
她一整天的强撑,她刚才的眩晕和踉跄,她那份压在心底、几乎要溢出来的沉重疲惫……他都看在眼里。
这份被看穿的窘迫,比刚才的眩晕更让她感到窒息。
“我……”时遐思想辩解,想说“我没事”,但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身体是最诚实的,她的眩晕和踉跄,已经戳破了她所有的逞强。
暮色更深了,窗外的光线迅速黯淡下来,机房里只剩下仪器指示灯幽微的红绿光芒,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模糊而细长。
在这片昏暗中,云芝宇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沉静,清晰地响起:
“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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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生信中心机房里最后一丝天光也被冰冷的电子指示灯取代。
腰间残留的滚烫触感和那份被强行压下的眩晕感,像无形的绳索捆住了时遐思的喉咙。
那句带着强硬关切的“我送你”,沉甸甸地悬在昏暗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分量。
逞强?
身体刚刚的背叛已经给了她最清晰的答案。
夜已深,从学校走回滨江玺悦苑那段不算短的路,在身体不适和夜色笼罩下,确实不再明智。
那份沉甸甸的疲惫感,也让她失去了独自对抗一切的力气。
沉默在昏暗的机房里弥漫了几秒,沉重得如同实质。
时遐思扶着冰冷的机柜,指尖用力到发白,最终,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动作轻微,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没有看他,只是低低地、含混地“嗯”了一声。
云芝宇没有再说话。
他俯身,动作自然地捡起她刚才脱手掉在地上的帆布包,拍掉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递到她手边。
动作流畅,带着一种无声的、却不容置疑的照顾意味。
时遐思僵硬地接过包,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递来的带子,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感。
她迅速收回手,将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的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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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那辆黑色的车,滑行到面前。依旧是降下的车窗,露出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时遐思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这一次,动作虽然依旧带着僵硬,却少了昨夜那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多了一份认命般的疲惫。
车门关上,隔绝了校园夜晚的凉意。
车内空间被沉默和那股熟悉的、冷冽的松木香气占据。
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成了车内唯一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