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甲不语,安灼胥继续说。“后来,克斯韦尔自军校毕业,各项成绩优秀,您也因此直接将他——一匹初入军队的新兵任命为陆军总将军。我不能否认他各项测试的成绩优秀,但连年不及格的思想品德同样不能忽视。我曾极力反对再授予他比‘陆军总将军’更高的权力,您却说硬实力是任命将军的唯一准则。当时的您恐怕觉得自己是选贤任能吧?可后来的结果证明那是纯粹的引狼入室。”
“克斯韦尔的叛变是所有马都没有想到的,可您的事后处理却更出乎我的意料。对于主谋克斯韦尔,他逃到暗渠后您没再进行任何深究,仿佛从未存在过这匹马一般,连通缉令都仅仅发布一年后便撤回。对于他蹄下茫然无辜的卫兵们,您却大显君主之威,什么‘夫帝国之治,不可叛也‘,什么’不放过任何一匹罪马‘;所有卫兵都被降到最低级且永不得提拔,其中不服从结果的马您还...!”安灼胥忽地瞪大了眼,但最终他只不过叹出一口气,“能被选入克斯韦尔所统领的军队的马哪一匹不是国家的栋梁?可您宁愿埋没了他们也不愿善罢甘休,您分明是将无法捉住克斯韦尔的怒火发泄在了他们身上!”安灼胥低下头,目光似要穿透地面,“暗渠再一次容纳了罪孽。它简直是全水晶帝国所有罪马的避难所。”
银甲的表情很难看,他反复整理着衣领,安灼胥的话句句属实,他心里清楚,所以他无法反驳。身上光鲜的国王服此刻显得极为讽刺。
安灼胥的控诉仍在继续。“再后来,帝国形形色色的恶马中出现了史无前例的一匹,沃克烁贤,以杀马为职业营生。他的双蹄沾满鲜血,身后罪行累累!可您对此仍旧是不闻不问!成立专案组,研究他的行径作息...哪一项您曾深入了解过?甚至,因捉捕行动而牺牲的隐雾,您也只将他在每日通告中一句带过!”安灼胥抬起头看向银甲,欲哭无泪,“而今天,是能捉住他的最好时机,您却还不理解。多年以来,您最用心的一件事就是向阿奎斯陲娅朝拜!可朝拜不会有对帝国发展产生任何实质性帮助,水晶帝国终要摆脱所有帮助才能发展成强国。银甲陛下,您的帝国梦还想做到什么时候?”
银甲闭上眼,用右蹄揉着太阳穴。皇宫被死一般的沉寂所笼罩,安灼胥的话全部说完了,在银甲回应前,没马敢说、能说出任何话,
良久,银甲睁开了眼。“可笑,真是可笑!”银甲冷笑着,边笑边说,“不闻不问?懦弱?我怎么一直没看出我身旁藏着这么一位有志青年呢?当一个君主要做的事、我为帝国做出的贡献,岂是你这种马能够理解的?”银甲停止了冷笑,现在,他的脸上满是鄙夷,“既然今天是捉住他的最好时机,既然你如此有先见之明又计划明确,我倒要问问你,沃克烁贤,本帝国最危险的马,他现在在哪里?”
我咬着嘴唇,心中紧张到了极点。真是混账!这是明显的结果论,银甲有一张在辩论中胜出的王牌:安灼胥没有捉住沃克烁贤。因为这一点,他可以无视掉安灼胥的种种指控,结果是一样的,不论安灼胥说的天花乱坠,只要没有捉住马,他的一切行为就都是扰乱建国日的秩序,那么,银甲作为君主就可以治他的罪。而安灼胥刚刚所有的控诉只会让这罪更加严重。
安灼胥没有回答,他神色淡然,那种淡然不是胸有成竹,更像是...面对死亡的平静。
“怎么?怎么不说话了?”银甲的神情愈加张狂,此情此景,我居然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小人得志”的情绪,“说我毫无作为,可你又拿出了什么成果?将暗渠封禁自有我的道理,而你说的那些恶马所做之事也远未达到危害国家的地步!”
银甲开始耀武扬威了。他环顾着四周的卫兵,大声说着。“沃克烁贤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匹小贼,而一位君主真正应该关心的是关乎国家存亡的大事!还有,别忘了是谁接过水晶帝国这片烂摊子,带领它发展到今天,”银甲顿了一下,提高了音量,“是我!自始至终都只是我一匹马,银甲闪闪。其余所有马都只是在辅佐我建设帝国;谁有能力,我便赋予他相应权力,但如果有马想法太多,甚至要越过我去实践他可笑的想法...”银甲看向安灼胥,面目狰狞,“我同样能把他飘起的心揪下、飞起的翅膀扯断!”
平日的银甲是一匹温文尔雅的皇族绅士——至少我与他初次见面时,他留给我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但现在,他正极尽刻薄之辞来训斥安灼胥,作为对安灼胥指控的回击。
“我想不用多说了。”银甲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寻常的语调——激动的情绪使他刚刚的声音有些尖锐,“帝国的法律你我心里都清楚,说起来制订它们时我还询问过你的意见。无军令下擅自调兵、破坏重大节日秩序,这些小罪我就不跟你一项一项算了。”银甲顿了一下,我想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妄议国政可是死罪。”
哦,当然了,就是这项罪名,非常适合安放在指出他诸多不足的将军头上。
安灼胥闭上了双眼,没有任何表情。恐怕他对帝国最后的一点忠诚随着银甲的这句话也消失殆尽了。
银甲表情并不舒缓,在他猛烈的言语攻击后得到的是安灼胥的冷回应,这让被指控时情绪激动的他像一个小丑,滑稽可笑。
“够了。卫兵,带走他。”最终,银甲也归为平静,他扭头对身后尾随他自高台而下的高级卫兵吩咐。
两匹高级卫兵站在了安灼胥左右,极不情愿地下蹄逮捕,他们都是安灼胥麾下的卫兵...曾经是,特别在听过安灼胥的指控后,没马会心安理得的将他抓起来。但君主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就像银甲自己说的那样,站在这片国土上,所有马都不得不承认,君主只有一匹,就是他银甲闪闪。
“等等,”银甲叫住了卫兵,我满怀期望地看向了他,“把他的将军服脱掉,他不能穿着那件衣服入狱。”银甲顿了一下,强调着,“他已经不再是将军了。”
后腿一软,我直接坐到了地上。我在期待些什么?在我了解过银甲所有往事后,我还在抱有什么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