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染汁停稳后,雌驹解除了魔法,小球砸在地上,画壁前的地面出现一滩黑色染料。
我低下头看着那滩染料。“他说了什么?”这个问题脱口而出,我既不去关心为何画壁之上的图画会动,也不去问那是一场怎样的战争,就好像其余所有问题的答案我都了熟于心,唯独灰马最终的话语是我所不知的。
“一串古老的咒语。在他被封印前的最后一刻,他对整个帝国降下一道诅咒:‘它的君主既死,帝国也要陪葬千年!‘”雌驹顿了一下,“而后千年内,整个帝国果真下沉至极深之渊,万物皆亡、万事皆休。”
我抬起头观察画壁,五颜六色的壁画消失了,只剩一堵墙在月光下孤零零地立着。
“但事情不会这样结束,扰乱秩序者纵有神力,亦无法湮灭暴君之志!”雌驹的声音越来越大,空间内聚起乌云,闪电像一条光蛇在云间盘旋,每一次惊雷闪过,雌驹的表情便更加扭曲,“暴君之所谓暴君,要界内所有生物臣服于他,要荡尽任何胆敢阻挠之马!”雌驹深吸一口气,“马亦如是,神亦如是!”
空间内似乎吹起了灼马的热风,我感到浑身上下都被烫伤了,痛入骨髓。明明不久前我已因失血过多而浑身发冷,可听了雌驹的话,我体内的某种能量越发活跃,有一匹马在我灵魂的最深处苏醒,他呐喊着,对全世界发出诅咒;他的愤怒如狂龙般翻滚,五脏六腑都能体会到这股翻腾!
这就是暴君之怒!灼烧自己后,会千倍万倍的吞噬所有阻碍!
雌驹看着我的变化,冷峻的脸上竟出现了一抹微笑——诡魅无比的微笑。她高举左蹄,声音大到无以复加,仿佛在向世界宣告: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数量多如海沙。”
地上的黑色染料再次聚起,一匹马在浓墨中仿若重生。那马向前一步,与我目光相对,我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灰色体色,面如雕塑般冷漠,如黑晶王般决绝又不可一世的表情;他披着红色大氅,就像千年前那统治帝国的君主般,可他又不是黑晶王,海蓝色眼仁伴着海蓝色的煞气,眼神中的暴虐与黑晶王相比更加纯粹。这匹马的模样,我认得,他是......
杰克·罗丝。
洪钟般的咆哮在体内传开,震得我双耳欲聩。雌驹大笑起来,同时周遭的环境在一点一点破裂,裂痕背后,有着刺眼的光亮。
那杰克·罗丝已与我融为一体,一步一步,我踏向空间的裂痕。
我哪里也没有去,小路、雌驹、画壁全部消失了,我仍躺在水晶帝国皇宫的地面上,甚至先前从伤口中流出的鲜血还未完全干涸,前胸染上的血液依旧粘稠。但腹部两侧的刀伤与其说是痊愈,不如说是完全消失不见,甚至没有一丝痕迹留下。
那股怒火仍在燃烧。我站起身,捡起蝴蝶刀,用力在空中一划,狂风骤起,身旁数米内的浓烟被全部驱散。
索耶停下了前进的蹄步。他呆住了,左右环顾,疑惑这狂风的来源,最终,他回过头。
“半文钱该死,所有作恶之马都该死。但你不配成为那审判者,”我低吟着,抬起右蹄,蝴蝶刀尖直指索耶,“你执意要杀他的话,就再试试打倒我吧。”
“你...”索耶瞪大了双眼,他那样冷静的马眼神中竟闪过一丝错愕,“你...你...”重复了半天,他没有说出下文。
“咳!”猛咳一声,他勉强恢复了常态,“果然,能当上一国之将,你没那么简单。”他努力使语调平静,可我分明听出那其中满含的恐惧。
“我劝你不要再打半文钱的主意,”喉咙仿佛要喷出火来,我哑着声音说,“现在离开,离开...!”
我几乎是在央求索耶!一团火烧在我内心深处,灼烧着我整具身体,它使我平添了各种没缘由的情绪,没缘由的愤怒、没缘由的冲动,想杀一匹马的冲动!只有动脉喷涌的鲜血才能浇灭这团怒火,才能将我从火烧的痛苦中解脱!
可我不想杀马,不到必要时刻,我真的不想杀任何一匹马。他不配成为半文钱的审判者,我就有权决定他的生死吗?
索耶左右踱步,他的行事风格不允许他这样撤退,但面对此刻的我,正面对拼无异于送死,他在寻找时机。我右蹄微收,摆出防御姿态,持刀的右臂因莫名的怒火在微微颤抖。
“罗丝先生?是你吗?”僵持间,安灼胥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
我的目光向安灼胥的方向飘去,正欲回答些什么,余光中,索耶猛然向我冲来...
反应不及,我匆忙抬起右蹄抵挡。
蝴蝶刀停在一个完全错误的位置,索耶的匕首本应精准插入我的太阳穴,可一声硬物相撞的声响后,索耶的攻击像是打在了铁墙上,震得他后退几步。
在我抬起右蹄旁的不远处,空中悬着一团紫雾,是它!昨晚折磨着我彻夜未眠的那团紫雾,此刻竟具象到了现实世界!一根黑色水晶柱从雾中直伸到我耳旁,挡下了索耶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