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胎,远没有当初怀玥儿时那般轻松。
头晕、孕吐、脚抽筋、小便频数……柳月棠彻底经历了一番这可怕的孕反。
尤其是前三个月,她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
萧衡特地重金请了位专精孕妇膳食的厨娘,每日变着法儿的做精致营养的菜色。
可柳月棠依旧是没胃口,整日吐酸水,喊着胸口闷。
萧衡急得人也跟着瘦了好几斤,在一旁叹气,“你说!你怀玥儿的时候,玥儿还知道心疼娘亲,将孕吐转移到了我身上。”
“怎么这孩子就如此折腾你?”
说着,他蹲下身,将耳朵轻轻贴在柳月棠的小腹上,对着那尚未显怀的腹部柔声低语,“好孩子,听话些。你娘亲身子弱,经不起这般折腾。若真要难受,便都转到爹爹身上来,爹爹替你娘亲受着,好不好?”
可没想到的是,萧衡这些话不但不管用,柳月棠的孕吐反而更严重了。
气得萧衡一口一个逆子的唤着,甚至又有些后悔留下他了。
直到第四个月,孕吐倏然止了。
柳月棠舒舒服服过了两个月。
就在以为往后都是一身轻松时,第六个月腰却开始酸软不适。
每晚都需要萧衡替她揉着腰才能安然入睡。
到了临盆前夕,腰酸未去,腿抽筋的苦楚又接踵而至。
柳月棠经常半夜被疼醒,吓得萧衡满头大汗,忙替她扳住脚掌,轻轻揉捏着僵硬的肌肉。
这般煎熬着挨到足月。
一日夜晚,柳月棠便觉得腹部一阵阵发紧,伴随着轻微的疼痛。
已经生产过一次的她自知晓是快要生了,估摸着已经开了一指了。
宅中上下早已准备好,此时各司其职,或烧水备布,或请稳婆太医,皆是井然有序,不见半分慌乱。
唯有萧衡,心沉沉乱跳,紧紧攥着柳月棠的手不肯挪开半步。
他说,这一次一定要陪着她。
他身为男子,已然不能替她承受骨开十指的痛苦。
便要守在一旁,亲眼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为了他们的骨肉,要熬过怎样的痛,淌过怎样的难关。
还好这是第二回生产,柳月棠的宫缩来得又密又急,不过两个多时辰,宫口便已开全。
产婆见了亦眉眼含笑,扬声道:“夫人再加把劲!孩子露头了,这就出来了!”
柳月棠疼得浑身发颤,牙关紧咬着下唇,手死死攥着棉被蓄力。
萧衡看着,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
他不敢说话,柳月棠不让他说话。
也不敢替她擦汗,柳月棠不让自己碰她。
唯有在一旁静静地守着她。
随着喉间溢出一声闷痛的低吟,柳月棠借着那股劲猛地用力,紧接着,一声响亮的啼哭便破空而来。
“恭喜老爷,恭喜夫人,是位小公子。”
听到了清脆的哭声,听到了儿女双全,柳月棠嘴角缓缓扬起,终是抵不住汹涌的倦意,在他掌心的温度里,放心地阖眼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晨光微熹。
晓光斜斜漫过萧衡的侧脸,他正支肘坐于榻边,静静凝望着自己。
许是彻夜未眠,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眸中也有些许红血丝。
这三载光阴,日复一日,睁眼便见他身影,仿佛早已成了寻常,亦成了最心安的事。
见她睁开眼,萧衡面色一喜,“醒了?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饿了没?我去厨房给你端粥来。”
柳月棠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声音还有些虚弱:“不急……”
她望着他眼底的红血丝,轻声道,“萧衡,你坐下,我有话要同你说。”
听她称萧衡二字,萧衡意识到是有什么重要之事。
他便依言坐下,依旧握着她的手,目光却温柔得像浸了春水:“你说,我听着。”
柳月棠凝望着他,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目光里盛着半生的温软。
“萧衡,这些话,我本是想着,若自己有个什么意外再同你说。”
“但眼下,我还是想要说给你听。”
听到意外二字,萧衡指尖一紧。
柳月棠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染着暖意,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进产房前,我便在想,同你这三年,是我这辈子最幸福最快乐的三年,倘若……我真有个什么意外,我也一点都不后悔。不后悔与你相遇,不后悔爱上你。”
“但唯一遗憾的便是,没能早些认清自己对你的感情,让我们的时光白白浪费了五年。”
“傻瓜!”萧衡喉咙发涩,压下眸中的灼热。
“哪有什么浪费,只要结局是你,即便十五年,二十年,我都不算白等。”
他指尖轻抚着柳月棠的脸颊,目光灼灼,“况且,咱们还有未来几十年的时光,还有下辈子。”
“下辈子?”柳月棠问。
“夫君下辈子,还想要遇见我吗?”
萧衡轻轻勾唇,“你猜,我给我们儿子取的什么名字?”
未等柳月棠细想,他已低低道来:“叫萧遇棠。”
“萧衡……遇见柳月棠。”
“此生相遇,来生再遇,生生世世,岁岁年年,永不相负。”
柳月棠落泪一笑,握紧了他的手。
此后数十载,庭院里的桃花开了又谢,而他们携手看夕阳的身影,却从未变过。
从青丝到白首,他为她描眉,她为他温茶,曦玥承欢,遇棠绕膝,岁月静好,再无遗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