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笼罩着徐州城外连营。韩璐立在营帐门口,凝望着远处模糊的人影渐渐靠近。当那熟悉的身影终于清晰时,韩璐心头猛地一跳——竟真是白灵!她快步迎上前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惊喜:“白灵?天哪,真的是你!我们多久没见了?”
假白灵步履轻盈,脸上堆起温婉的笑意,声音也学着记忆中白灵的柔和:“是啊,璐璐,好久不见,我也一直挂念着你。”韩璐心中暖流涌动,不由分说便挽住了她的胳膊,急切地询问着:“真想大家啊!老师们都还好吗?同学们呢?张先生严厉的板书可还写满整块黑板?小胖子周晓筠是不是还总被先生罚站?”
假白灵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随即敷衍地点头:“都好,都挺好的。”她眼神飘忽着,像被风吹散的烟尘,避开了韩璐探究的视线。
韩璐心头微沉,却并未形于色。她挽着假白灵的手臂并未松开,只是引着她往自己帐中走,语气依旧热切,问题却像精心打磨的探针,一根根悄无声息地递出:“对了,咱们班后来都有谁呀?现在教国文的是不是还是那位总穿长衫、说话慢悠悠的刘先生?”
假白灵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声音有些发干:“嗯……对,是刘先生……同学们嘛,就是……原来那些呗。”她答得含糊,名字一个也点不出来。韩璐的目光锐利起来,仿佛要穿透这层温婉的假面:“我记得你可是咱们地下小组的骨干,上次‘春雷行动’撤退路线,是你重新规划的?”假白灵明显一怔,眼神更加慌乱地左右扫视,含糊道:“啊……过去的事了,记不太清了……”她下意识地避开了韩璐的注视。
韩璐的心彻底沉了下去,面上却漾开一个更柔和的笑,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她拉着假白灵坐下,提起陶壶,倒满两杯水,袅袅热气在暮色里升腾。“瞧我,光顾着问东问西了,”韩璐将一杯水推到假白灵面前,自己也端起一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陶杯壁的纹路,“你千里迢迢,冒险穿过火线到这战区来,总不会单是来看看我吧?”她抬眼,目光如平静的湖面,映着对面人的影子。
假白灵闻言,脸上竟适时地飞起两抹红霞,眼睫低垂,声音也轻了下去,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羞怯:“……确实很想看看你。另外……也想看看云飞师兄,他……还好吗?”她微微抬眼,目光带着试探,如同在冰面上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
韩璐心中了然,面上笑意更深,带着洞悉一切的温存,声音也压低了些,如同分享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他呀,心里自然也有你。老在我面前念叨呢,说好久没见你,想念得紧。”她微微倾身,语气带着善意的怂恿,“不如……你现在就去他帐里坐坐?他刚换防下来,正好得空,你们也好叙叙旧。”
假白灵眼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亮光,像淬了毒的刀锋在暗影里一闪。她立刻站起身,声音里那份羞涩似乎被一种急迫感取代:“真的吗?那……那我这就去看看师兄!”她匆匆告辞,步履轻快地掀开帐帘,身影迅速融入了营区昏黄的灯火与憧憧暗影之中。
就在那身影闪出帐帘的一刹那,脸上所有温婉与羞涩如同面具般骤然剥落。嘴角那点残余的笑意瞬间冻结、扭曲,眼神变得如同浸了寒潭水的铁,阴鸷而冷酷。她几乎是无声地啐了一口,脚步再不似先前轻盈,带着一种急迫的、近乎捕食者的迅疾,朝着远处另一顶亮着微弱灯火的营帐方向疾步而去。
几乎在同时,帐篷厚重的阴影里,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出一个人影——正是李三。他目光如电,紧锁着假白灵腰间那个毫不起眼的深色公文包。就在假白灵注意力被远处的营帐灯光完全吸引、脚步加快的瞬间,李三的身影猛地贴了上去。他矮身、探手、指尖一勾一挑,动作行云流水又精确得匪夷所思。那公文包仿佛自己长了脚,瞬间脱离了假白灵的腰带,滑入李三宽大的袖筒之中,整个过程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和布料摩擦的极其细微的“嗤”声。假白灵毫无所觉,身影已消失在更深的夜幕里。
李三迅速闪回韩璐帐中,反手拉紧帐帘。他脸上毫无得手的喜色,只有一片沉凝。他迅速打开那公文包,里面赫然是几张折叠得异常整齐的军事地图和一份薄薄的文件。文件抬头处,一个青天白日的徽记和“绝密”两个刺目的黑体字冰冷地映入眼帘。
韩璐凑近,就着摇曳的烛火仔细审视那枚醒目的钢印——冰冷清晰的轮廓,每一个线条都印证着这份情报的重量与来源的不祥。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里饱含着硝烟、尘土和冰冷的决断。再抬头时,眼中最后一丝对“故人”的暖意已彻底熄灭,只剩下刀刃出鞘般的寒光,映照着烛火幽幽跳动。
“假的终究是假的,”她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又沉得如同判决,“画皮再像,也藏不住骨子里的腥臊。”
帐外,夜色浓稠如墨,将一切阴谋诡计暂时吞没。营区里灯火明灭不定,如同沉睡巨兽不安稳的呼吸——一场无声的猎杀,在黑暗里悄然张开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