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兽夫面面相觑,还以为黎轻轻太过伤心,产生了错觉。
凌末动作最快。
他已经屈下身,将侧脸贴在了黎轻轻隆起的小腹上。
他的呼吸都停滞了,银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眼中翻腾的情绪。
赤林和萧子夜也瞬间围了上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黎轻轻的肚子。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刚才的气氛有多死寂,此刻他们的期待就有多灼热。
凌末贴在小腹上的身体猛地一震。
紧接着,他缓缓抬起头,眼眸里都是激动,他的嘴唇也跟着哆嗦了一下,嗓音低沉沙哑,“是……是真的!”
他轻轻拉过黎轻轻的一只手,按在她隆起的腹部靠下的位置,“轻轻,你感受……就在这……”
黎轻轻屏息凝神,颤抖着伸手感受肚子上传来的动静。
起初只有自己虚弱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但渐渐地,一丝细微的动静,隔着血肉轻轻顶了一下她的掌心。
很轻,很软,带着很强的一股生命活力。
“呜……”黎轻轻喉头瞬间哽住,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带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崽崽……是崽崽!他还活着!他在动!”
“动了!真的动了!”白渊像个孩子一样又叫又跳,眼泪鼻涕混在一起也毫不在意,巨欣喜让他恨不得化作巨虎在洞内狂奔几圈,却又顾忌着黎轻轻而强行忍住,在原地激动地打转,只能不停地搓着手掌。
“我的崽崽!我就知道!最结实!”
风嗥将眼泪憋了回去,不客气地打了下白渊,“什么叫你的崽崽,这是我们大家的崽崽。”
萧子夜紧绷的肩膀终于彻底松弛下来,重重舒了一口气,紧抿的唇角微微放松了些。
他看着黎轻轻脸上重焕的光彩,轻哼了一声,语调却带着柔和:“哼,小东西命还挺硬。”
随后,他目光锐利地转向角落的巫医:“老家伙,这怎么说?是好消息吧?”
老巫医也激动得胡子直颤,连连点头:“好事!天大的好事!胎动出现,说明小兽灵意志顽强,命元虽弱,生机却未被彻底摧毁!这孩子……这孩子是在回应你们!”
他快步上前,颤抖着枯瘦的手指再次覆上黎轻轻的手腕,闭目细察良久,脸上露出惊叹:“脉搏虽虚,但那一丝孕元之气并未断绝,只是极其微弱……需要万般小心!再不能有任何闪失!接下来的孕育,每一刻都是鬼门关!”
“放心!”赤林激动地握紧拳头,“倾尽整个部落之力,也要护住他们母子!”
他看着黎轻轻的眼神充满了温柔和后怕,“轻轻,你听到了吗?崽崽在告诉你,他要活下来!他舍不得你!”
黎轻轻含着泪用力点头,掌心下那微弱的生命律动,此刻成了支撑她全部意志的支柱。
“嗯!我知道……我知道……”她轻轻抚摸着肚子,在与里面的小生命对话,“别怕,崽崽,阿娘在这里……阿爹们都在这里……我们会保护好你……”
随着这次胎动,一场针对黎轻轻和她腹中脆弱小生命的最高级别“守护行动”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黎轻轻身子不适,又来了第一次胎动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黎月和赤尘焱耳朵里。
当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黎轻轻休养的石洞时,看到的是严密的防护。
洞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清一色的精锐战士,眼神警惕,任何无关人等休想靠近十丈之内。
萧子夜在洞口亲自坐镇,周身寒气森森,宛若一道活动的冰墙。
他甚至检查了黎月带来的所有东西,连一根草药根茎都不放过。
洞内弥漫着浓厚的草药味和压抑的担忧氛围。
黎轻轻半靠在铺了厚厚几层柔软兽皮的巨大石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好了些许。
凌末正用小勺极其缓慢地喂她喝着粥。
白渊和风嗥一左一右坐在床边,目光须臾不离黎轻轻的小腹。
“轻轻!”黎月一声哽咽的呼唤,疾步扑到床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颤抖的手想摸摸女儿的脸,又怕惊扰了她,最终只能紧紧抓住女儿冰凉的手。
“阿娘……”黎轻轻虚弱地笑了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黎月看着她,心疼得无以复加,目光随即忧虑地落在她隆起的腹部,“我可怜的小孙孙……受罪了……”
赤尘焱紧随其后,他先是目光如电般扫过整个洞内,视线在白渊等人紧张的脸上停顿一瞬,最终落回女儿身上。
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后怕与关切。
他走到床边:“到底怎么回事?”
赤林迟疑了一瞬,舅舅还不知道轻轻不是原来那个她了......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巫医说胎像不稳导致的,但崽崽生命力顽强挺过来了。”
“这孩子……命途多舛,却也意志非凡。”黎月的目光落在黎轻轻腹部,满脸慈爱,“从现在起,到临盆最后一日,此洞即为绝密禁地,我与你阿爹,便在此一同守护。”
“不行!”黎月一把夺过凌末手中的石碗,对着药粥皱紧了眉头,“这勺子太大了!一口太多!轻轻现在需要少食多餐,一次一小口!换最小的兽骨片来!”
她走到火塘边,指着温药的陶罐:“这火候也不行!温着就好?不行!必须保持恒温!赤林,用你的火系异能控制。”
赤林立刻严肃地点头,照着她的吩咐去做。
黎月又转向那层层铺就的兽皮床铺,神色凝重地亲自检查,用手一寸寸抚摸:“最上层兔毛太短,不够软。再加两层今年新生雪狐腹下最软的皮毛,要刚足月的幼狐皮!边缘必须打磨得无比光滑,一根倒刺都不许有!”
风嗥立刻领命去办。
看着洞内为了防止黎轻轻无聊而摆放的几块小石头和骨雕,黎月眉头紧锁:“拿走!统统拿走!万一不小心掉下来砸到肚子怎么办?!”
白渊有些不解地嘀咕:“这石头那么远,怎么会……”
话没说完就被黎月严厉地瞪了一眼,赶紧闭嘴。
看着阿娘事无巨细地安排一切,黎轻轻心里有块角落被瞬间填满了
在黎月的强势介入和五大兽夫愈发默契的协作下,日子精致的照料中缓慢流淌。
黎轻轻的身体在无数珍贵药草和温和能量的滋养下,一点一点地恢复着元气。
每日,凌末都会温柔地引导她的手,感受腹中胎儿那越来越清晰、却也始终带着一份柔弱感的胎动,那是生命存续的直接证明。
然而,随着胎儿在母体内一天天长大,黎轻轻的肚子日益沉重,距离四个多月的临盆之期也越来越近。
紧张的气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像拧麻绳似得,越拧越紧绷。
原本只是洞外增加的草帘和精锐岗哨,如今演变成了一个由厚重石板混合韧性古藤与加固木料构筑的临时“堡垒”。
堡垒隔绝了绝大多数外来光线和声音,内部空间被调整到最佳温度和湿度,唯一的小窗口在黎轻轻看不到的位置,有冰晶折射的柔和自然光透入。
洞口厚重的石门平时从不轻易开启,只在绝对必要的人员进出时,才会在多重检查和防御状态下短暂开启一条缝,迅速闭合。
赤林从外面接过准备好的食物和药材,在缓冲区由风嗥用纯净气流吹净浮尘、检查温度气味。
再由萧子夜运用异能快速清理表层。
最后由凌末亲自查看确认无误后,方可送入。
任何外人,包括送东西来的战士,严禁靠近堡垒主体。
堡垒内部,黎轻轻的活动范围也被严格限制。
为了防止摔倒或意外碰撞,黎月坚决不允许她自己下地走动。
“轻轻,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黎月态度极其坚决。
为了解决活动需求,凌末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块巨大青玉原石,放在床榻不远处。
“轻轻,如果你想活动筋骨,可以扶着这块玉站起来,我在旁边护着,就在这块石垫上慢走几步就好。”
凌末将厚厚的兽皮铺在床与青玉之间仅有的几步路上。
黎轻轻哭笑不得,又实在感动。
巫医几乎常驻洞内,每日三次雷打不动地为黎轻轻诊脉。
每一次,他的手指搭上黎轻轻手腕时,整个洞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五大兽夫和黎月夫妇的目光会死死锁住老巫医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一旦巫医的眉头有瞬间的微蹙,所有人心跳都会骤停一秒。
直到老巫医松手,给出“脉象如常”或“较昨日微有好转”的结论时,那凝滞的空气才会重新流动起来。
巫医的压力可想而知。
他私下不止一次地对黎月苦笑:“老首领,我给部落里的人看了一辈子的病,从未有哪次诊脉,感觉有十几道目光要把我手指头都烧穿了!”
黎月笑着回应:“有劳巫医。事关重大,容不得丝毫轻忽。”
老巫医列出了一张长长的清单,上面包括了几乎所有能想到的可能用于续命、止大出血、强心稳神、缓解剧痛的珍稀药材。
许多药材名字闻所未闻,或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其它药尚可尽力寻找,但这‘九叶回魂草’和‘玄玉晶髓’……”老巫医捻着胡须,神情凝重,“前者生于玄冥森林外,只在朔月之夜短暂现形;后者深藏于北境雪域,非至寒冰魄无法取得其髓……若能寻得,危急关头或可吊命护心,为施救争取时间。但此等天材地宝,数百年也未必出现一株……”
黎月听完,只沉默了一瞬,便转身离去。
几天后,当她回来时,布满风霜与细微血痕的手掌中,赫然托着几片流转着温润九彩光华的叶片和一缕冻结在冰晶之中的玉髓。
她周身气息有些疲惫,但面对黎轻轻时依旧是笑语盈盈,“轻轻,阿娘都给你寻来了。”
黎轻轻自从到了这儿后才感受到了什么是亲情。
也许是怀孕时的孕激素实在是很容易让人伤感,她现在竟然在想如果黎月知道她不是原来的黎轻轻会怎么样?
还会对她这么好吗,还是会怪她夺走了原本属于女儿的位置。
一股苦涩瞬间涌了上来。
腹部突然传来疼痛,温热的液体染透身下兽皮。
“阿娘...它...要出来了...”她痛得蜷缩,指尖抠进黎月掌心。
整个部落瞬间化作绷紧的弓弦——巫医扑到床边探查胎位,枯手沾满血水:“早产!快!九叶回魂草化汁备着!”
萧子夜瞬间凝冰封锁石室风口,寒霜覆上黎轻轻冷汗涔涔的额头:“轻轻坚持住啊!”
黎轻轻指尖发颤地捻着那枚九叶回魂草温润的叶片,其上流转的九彩光华映亮了她含泪的眼。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歉疚如山洪冲垮堤坝,她喉头哽咽,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砸在柔软的兽皮上,氤出深色的印记。
“阿娘……”她声音破碎,带着哭腔。
“不怕,轻轻,阿娘在呢。”黎月立刻揽住她颤抖的肩膀,手指温柔地梳理她汗湿的额发,以为女儿是被即将到来的分娩吓坏了,“灵药都备好了,咱们的小崽崽很快就能平平安安出世了。阿娘当年生你也……”
黎月安慰的话语戛然而止。
黎轻轻的身体猛地一顿,瞬间紧绷。
一声猝不及防的痛呼冲出她的喉咙,短促、尖锐,瞬间撕裂了洞内凝滞的空气。
她整个人都向内蜷缩起来。
“呃!”她死命咬住下唇,苍白的脸上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
腹底深处传来剧痛,如同被一只巨大的手狠狠向下拖拽,要将灵魂都抽离出去。
“轻轻!”凌末的瞳孔骤然缩紧,第一个扑上前试图扶住她痉挛的身体。
黎月脸上的慈爱瞬间冻结,化为惊恐:“怎么回事?!”
“呜哇——!”黎轻轻又是一声惨烈的呜咽,身体在黎月和凌末怀中剧烈地弹动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那双因情绪波动而流泪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涣散,只剩下本能地对剧痛的恐惧。
“啵……”
一声清晰的水泡破裂般的声音,在她身下响起。
紧接着,一股温热如泉涌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瞬间浸透了层层叠叠的厚软雪狐皮,在暖黄色的兽皮氅上,洇开一片迅速扩大的、刺目惊心的湿热水痕。
离得最近的风嗥首先闻到,他下意识地朝黎轻轻伸手。
慌乱中,黎轻轻一把咬住了他的手腕。
“嘶......”他闷哼一声,忍了下来。
“羊水!!”黎月凄厉的叫声几乎变了调。
她的手比声音更快,死死扣住了黎轻轻依旧抽紧的腹底,“破了!羊水破了!要生了,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