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西山脚下,一处名为静明的皇家别苑。这里远离尘嚣,依山傍水,庭院深深,唯有松涛与鸟鸣为伴。太上皇帝胤禛与太上皇后筱悠晚年最喜在此静居。
深秋的午后,阳光透过高窗,暖融融地洒在临窗暖炕上。胤禛与筱悠并肩靠在厚厚的锦褥引枕上,身上盖着轻软的薄毯。两人皆已白发苍苍,面容安详,带着岁月沉淀下的宁和。灵泉滋养的根基,让他们走时也避开了缠绵病榻之苦。
昭华和昭慧侍立在侧,眼眶微红,强忍着泪水。弘晖接到急报,已携皇后、在京的皇子公主及宗室重臣,快马加鞭从紫禁城赶来。
胤禛的气息已极其微弱,却依旧清明。他侧过头,深深地看着身旁的妻子。筱悠似有所感,也缓缓睁开眼,琉璃般的眸子虽不复年轻时的清亮,却依旧澄澈,映着他苍老的容颜。她动了动被毯子覆盖的手。
胤禛了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宽大、布满老年斑却依旧温热的手掌,从毯子下极其精准地找到了筱悠微凉的手,紧紧握住。那力道,如同数十年前在圆明园秋阳下,如同在西湖晚霞中,带着穿越一生的守护与不舍。
筱悠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熟悉温度,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淡、却无比满足的弧度。她看着他,用眼神传递着无需言说的告别:胤禛,这一世,圆满了。
胤禛深潭般的眼底漾开最后一丝温柔的涟漪,他微微颔首,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仿佛在说:等我。
两人的目光交织着,在温暖的阳光里,在子女悲戚的注视下,静静地、同步地,合上了双眼。面容安详平静,如同沉入一场期待已久的酣眠。紧握的双手,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未曾松开。
“皇阿玛!”
“皇额娘!”
暖阁内,终于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悲声。弘晖踉跄着扑跪在炕前,这位年轻的帝王,此刻只是一个痛失怙恃的儿子。两个人所有的孩子及宗室大臣无不跪倒,哀恸弥漫了整个别苑。
国丧。举国缟素,山河同悲。
盛大的国葬仪仗,护送着太上皇帝与太上皇后的梓宫,缓缓移向早已修葺一新的帝陵:泰陵。沿途百姓自发跪拜,哭声震天。这位以雷霆手段肃清积弊、奠定新朝基业的帝王,与那位温婉仁厚的国母,早已深得民心。
陵寝地宫厚重的大门缓缓关闭。弘晖身着素服,带领着所有皇室成员及文武重臣,在陵前最后一次行三跪九叩大礼。寒风卷起地上的纸钱,打着旋儿飞向灰蒙蒙的天空。
“皇阿玛,皇额娘……”弘晖深深叩首,声音带着浓重的悲痛与坚定,“儿臣定当谨守江山,不负所托!愿皇阿玛和皇额娘安息。”
礼毕,众人肃立。胤礽站在宗室前列,望着那紧闭的陵门,脸上是复杂的哀戚与一丝深藏的疲惫。他悄悄揉了揉酸痛的腰,看着身边堆积如山的国丧后续仪典章程和新帝递过来的、关于西北军务的询问眼神,心里那熟悉的哀嚎再次无声响起:命苦啊!这辅政的担子还得继续挑下去!
二十一世纪。某市顶级私立医院,VIp病房。
清晨的阳光,干净而充满活力,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洒入病房,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却被窗台上几支新鲜百合的幽香冲淡。
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陷入深度昏迷许久的年轻女孩。她的呼吸很轻,仿佛随时会消散。床边,一位穿着昂贵定制西装、面容英俊至极却笼罩着化不开疲惫与焦灼的年轻男子,正紧紧握着女孩的手。他的指尖冰凉,眼神却如同燃烧着最后的火焰,死死盯着女孩沉睡的脸庞,仿佛要将她唤醒。他正是现代商业帝国的掌舵人,秦胤。
病床另一侧,一位面容憔悴、眼中布满血丝的中年妇人正用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女儿的脸颊和手指,口中喃喃低语,是母亲最深的祈祷。
“悠悠……妈妈在这儿……快醒醒……看看妈妈……”苏慧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不住的绝望。
就在这时,秦胤握着的那只微凉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秦胤浑身猛地一震!仿佛被电流击中!他霍然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女孩的脸,连呼吸都停滞了!
紧接着,在苏慧茹和秦胤几乎要窒息的注视下,女孩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开始剧烈地颤抖!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挣脱沉重的黑暗枷锁。
终于,在窗外明媚晨光的照耀下,那双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帘,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初时的迷茫散去,瞳孔在适应了光线后,开始聚焦。
她的目光有些涣散,缓缓扫过洁白的天花板,扫过床边喜极而泣、捂住嘴不敢置信的母亲苏慧茹,最后,定定地落在了那个紧紧握着她手、英俊面容上写满狂喜与难以置信的年轻男子脸上。
那张脸,年轻、冷峻、带着上位者的锋芒,却有着一双……一双刻入她灵魂最深处的、如同深潭般的眼眸!那眼神里的焦急、深情、失而复得的狂喜,跨越了三百年的时光尘埃,瞬间与她记忆深处的烙印重合!
“胤……禛……”一个极其微弱、干涩沙哑,却清晰无比的名字,从女孩苍白的唇间溢出。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鬓角,但她苍白的嘴角,却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花朵,绽放出一个虚弱却璀璨到极致的笑容。
这一声呼唤,如同惊雷炸响在秦胤耳边!
他浑身剧震,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猛地俯下身,将女孩那只被他紧握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感受着她指尖微弱的温度和真实的触感。素来冷峻自持的他,眼中竟也迅速蓄满了水光,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
“悠悠……!”他呼唤着她的名字,如同呼唤着失落的珍宝,“你终于醒了!我们……”他的目光与她含泪带笑的眼睛深深对视,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确认了彼此的灵魂,一字一句,带着无尽的感慨与最终的圆满:“我们回家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毫无保留地倾洒在病床上,将两人紧握的手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苏慧茹看着女儿苏醒的笑容,看着秦胤眼中深情的泪水,喜极而泣,捂住嘴,任由泪水滑落。病房内,绝望的气息一扫而空,充满了新生的希望与跨越生死的重逢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