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光阴弹指而过,宇宙早已不是当年那片浸透血与火的废墟。
各大祖星重新焕发生机,灵气浓郁得近乎凝成实质,山川间随处可见吞吐霞光的异兽,城池里修士往来不绝,腰间悬挂的法器闪烁着温润光泽——那是真正太平盛世才有的景象。
谁还记得当年赤风至尊被分食的惨状?
王腾站在北斗星域的帝城之巅,玄色帝袍在猎猎罡风中拂动。
数百年苦修,他终于叩开准帝之门,周身流转的帝威虽不及真正大帝那般镇压万古,却也足以让寻常修士匍匐颤抖。
他指尖摩挲着修复完好的帝兵,当年断裂的痕迹早已被新铸的龙纹覆盖,只是掌心那道旧疤,依旧在阴雨天隐隐作痛。
“哟,王兄又在观星?”一个嬉皮笑脸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段德扛着把破铁锹,晃悠悠地走上城楼,“我瞅着南域那片古战场的风水不错,要不要跟我去挖两座古墓?听说里面埋着上古准帝的殉葬品,说不定能炼出半件帝兵。”
王腾回头瞥了他一眼,嘴角难得勾起丝笑意:“数百年了,你这挖坟掘墓的性子倒是一点没改。”
当年乱古魔窟的不快,早就在一次次结伴寻宝、联手对抗星盗的磨合中烟消云散。
段德这家伙虽贪财滑头,关键时刻却总能拿出压箱底的本事,如今已是他为数不多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
“改啥?这可是发家致富的正经营生。”段德拍了拍铁锹,忽然压低声音,“说真的,最近西漠那边不太平。听说有群准帝在抢一块混沌石,都打出血了。”
王腾眉头微蹙。
如今的宇宙,准帝境早已不像当年那般凤毛麟角。
数百年间,各大星域的天骄纷纷崛起,有的借祖上余荫,有的得秘境传承,准帝数量竟比以往千年加起来还多。
可数量多了,争斗也跟着变多——为资源,为功法,为一块能助他们叩开大帝境的仙料,昔日的同路人转眼就能刀剑相向。
“随他们去。”王腾收回目光,望向星空深处,“真正该在意的,不是这些。”
段德撇撇嘴,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语气里的嬉闹淡了几分:“你还在想当年林源的话?都几百年了,黑暗动乱影子都没见一个,说不定那小子当年就是骗咱们的。”
王腾没说话。
叶凡如今坐镇东荒,早已是准帝境里的佼佼者,麾下聚集了不少新生代修士;
猿岳在南域开宗立派,右臂的旧伤虽未痊愈,一身蛮力却更胜往昔;
金澜则在西漠佛土修行,佛骨上的经文愈发璀璨,据说已能超度准帝残魂。
他们四人,都成了这片宇宙的中流砥柱。
而林源,据说在陨星坑闭关数百年,不久前也传出突破准帝境的消息。这些年,他从未再找过他们,仿佛当年那场废墟上的提议,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快看!”段德忽然指向东方,那里有一道流光撕裂云层,速度快得惊人,“是叶凡!他怎么来了?”
王腾瞳孔微缩。
叶凡的气息里带着一丝急促,这在数百年的太平日子里极为罕见。
几乎是同时,南域和西漠的方向也亮起两道光芒,猿岳的咆哮与金澜的佛号遥遥传来,竟像是收到了某种信号,齐齐朝着帝城赶来。
四人在城楼相聚,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出事了。”叶凡开门见山,掌心托着一枚破碎的星符,上面残留着一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气息,“我在东荒边境发现了这个,是玄冰至尊的气息。”
猿岳猛地攥紧拳头,右臂的骨茬又开始作痛:“玄冰?他不是早就沉睡了吗?”
“不止。”金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佛骨上的经文剧烈闪烁,“西漠的古佛洞,出土了一截染血的指骨,上面有黑水毒蟒的毒息。”
王腾心头一沉,数百年前林源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那些老家伙只是暂时沉睡,等他们消化了赤风的本源,只会更强。”
“巧合吧?”段德挠了挠头,强作镇定,“说不定是哪个不长眼的小辈仿冒的……”
话音未落,星空深处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声音穿透层层星域,带着至尊级的威压,让整座帝城的修士都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王腾四人同时抬头,只见遥远的星河尽头,一道黑影正在苏醒,周围的星辰如同雨点般坠落。
那股气息,比当年黑暗动乱时强横了何止十倍。
“看来……太平日子,到头了。”叶凡望着那道黑影,缓缓握紧了拳头。
王腾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陨星坑的方向。数百年未曾联系的林源,此刻是否也感应到了这股气息?
当年那颗被现实包裹的种子,在这一刻,仿佛终于要破土而出了。
他们聚集在一块,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先去找天机老人问问。
城楼上的血腥味尚未散尽,王腾忽然皱紧眉头,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苍茫宇宙。
他周身流转的帝威微微一滞,像是被某种无形的锋芒刺中,“你们有没有感觉到?”
叶凡、金澜和猿岳齐齐一怔,随即凝神感应。片刻后,叶凡脸色微变,星符在掌心轻轻震颤:“是杀机。很淡,却像附骨之疽,缠在星域边缘。”
那股气息极隐晦,若非他们常年与生死为伴,根本无法察觉——它不像至尊威压那般霸道,却带着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冰冷,仿佛有双眼睛正透过时空缝隙,俯瞰着这片宇宙。
金澜的佛骨发出嗡鸣,经文光芒黯淡了几分:“这杀机……在针对所有准帝境。”
它像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笼罩下来,越是修为高深者,越能感受到那缕若有若无的恶意。
猿岳攥紧拳头,右臂的骨茬因这股压迫感而刺痛:“是那些老家伙搞的鬼?”
他抬头望向星空,那里的黑影早已隐匿,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霾。
王腾指尖在帝兵上重重一按,龙纹发出愤怒的低吼:“说不准。但这杀机来得太蹊跷,必须查清楚。”
他看向另外三人,“天机老人推演之术冠绝宇宙,或许他能看出些什么。”
四人念头相通,几乎同时动身。流光划破北斗星域的天幕,朝着天机阁所在的浮空岛疾驰而去。
风在耳边呼啸,那缕杀机仿佛也在跟着移动,像跗骨之蛆般甩不脱。
刚抵达浮空岛,尚未踏入天机阁,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那是灵力暴走的混乱,是生命本源急速流逝的衰败。
王腾四人心中一沉,加快脚步冲入阁内。
只见天机老人正盘膝坐在推演台前,原本矍铄的身躯此刻如同脱水的枯木,须发上凝结的血珠顺着褶皱滚落,在地面汇成细小的血溪。
他双目圆睁,布满血丝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推演时的痛苦与决绝——显然,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天机老人!”叶凡疾步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屏障挡住。老人周身萦绕着最后一丝本源之力,那是准帝五重修士最后的挣扎。
王腾四人站在屏障外,眼睁睁看着老人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划过,仿佛在刻写最后的箴言。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却有一股浩荡的意念穿透屏障,穿透浮空岛,瞬间传遍了整个宇宙!
“黑暗动乱,三百年后重现!”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像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个修士耳边。无论是坐镇祖星的古老家族,还是游荡星空的天骄修士,都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警示。
正在西漠争夺混沌石的准帝们停下手,正在南域开坛讲法的宗门长老们面色剧变,正在东荒演练战阵的叶凡麾下修士们齐齐抬头——天机老人以命传讯,绝非戏言!
传讯结束的瞬间,天机老人周身的屏障骤然破碎,准帝五重的气息彻底消散。
他的身体如同被狂风席卷的沙堆,在一声轻微的碎裂声中寸寸坍塌,化作漫天血雾。
最后一缕残魂在血雾中看了王腾四人一眼,带着无尽的疲惫与释然,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浮空岛陷入死寂,只有推演台上残留的血迹,证明着这位准帝五重强者曾来过。
王腾四人站在原地,心头沉甸甸的。他们本是来请教,却亲眼见证了最后的落幕。
天机老人显然早已察觉危机,不惜燃烧本源推演天机,甚至算到了他们会来,特意将最后的警示留待他们见证,再传向宇宙。
“那缕杀机……”金澜低声开口,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是那些老家伙在警告吗?警告我们不要试图窥探?”
天机老人的死,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碎了他们对自身实力的所有高估。
猿岳一拳砸在旁边的石柱上,坚硬的玉石柱应声而裂:“备战?怎么备?连天机老人都死了,我们这些准帝一重,在三百年后的黑暗面前,和待宰的羔羊有什么区别?”
叶凡望着推演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眼神凝重到了极点:“至少,他让整个宇宙都醒了。那些还在内斗的蠢货,该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威胁了。”
他转头看向王腾,“现在,我们只剩下一条路。”
王腾点头,目光投向陨星坑的方向。那缕笼罩宇宙的杀机还未散去,像在催促,又像在嘲讽。
天机老人用生命换来的三百年,既是缓冲,也是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