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废墟上,四人心头的沉重还未散去,一股陡然攀升的强横气息毫无征兆地压了过来。
那气息比上次相见时狂暴了数倍,像座突然压顶的山岳,逼得王腾几人瞬间绷紧了神经,下意识地摆出防御姿态。
林源的身影在血色星云残留的微光中显现,玄色衣袍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眼神却比以往更沉,周身流转的灵力带着种刚突破桎梏的生涩与霸道。
“林源!”王腾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断裂的帝兵残片被他重新攥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竟然没死在黑暗动乱之中?还敢出现这里?”
叶凡按住猿岳欲冲上去的肩膀,目光如炬地盯着林源:“上次让你小子跑了,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金澜也悄然握紧了佛骨,指尖的血珠滴在断裂处,仿佛在无声蓄力。
然而林源却反常地没有动怒,甚至往后退了半步,收敛了外放的气息,语气平淡得近乎诡异:“我不是来打架的。”
“哼,难不成是来吊唁的?”王腾冷笑,眼底的警惕丝毫未减,“收起你那套把戏,我们和你之间,除了死斗没别的可能。”
“我想跟你们联手。”林源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死寂的湖面。
王腾四人皆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浓的敌意。
“联手?”猿岳忍着剧痛低喝,右臂的骨茬因愤怒而颤栗,“你当我们是傻子?上次是谁在背后捅刀子,差点让叶凡被玄冰冻成冰雕?”
“此一时彼一时。”林源的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大地,又望向星空深处,那里还残留着至尊们争斗的余威,“你们该清楚,这次黑暗动乱只是开始。”
他顿了顿,语气里竟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我亲眼看着赤风至尊被分食,看着那些老家伙为了一丝法则残丝斗得两败俱伤。那时候才明白,大帝境的力量……根本不是我们现在能抗衡的。”
“我们在他们眼里,和路边的点心没区别。”
林源的指尖微微颤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下次动乱再来,单打独斗只有死路一条。”
王腾皱眉,心里泛起嘀咕。林源的话戳中了他们最沉重的隐忧——赤风至尊的下场就在眼前,谁也不敢保证,下一个被分食的不会是自己。
可这家伙的话能信吗?
“少在这里危言耸听!”金澜冷声开口,佛骨上的经文仿佛在发光,“你想联手?怕不是想找个垫背的,好让你自己多活几天?”
林源没有辩解,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信不信由你们。但你们该明白,现在不是记私仇的时候。”
他抬手指向星空,手腕翻动间带起一阵急促的风声,“那些老家伙只是暂时沉睡,等他们消化了赤风的本源,只会更强。”
“我不想变成别人嘴里的点心,你们应该也一样。”
林源的声音里带着种近乎直白的坦诚,尾音却已染上几分急促,“找个同伴,至少能在被撕碎前,多撑一口气。”
王腾和叶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犹豫。
林源的话很刺耳,却偏偏说到了他们心坎里。
仇恨固然要报,可在真正的绝望面前,个人恩怨似乎突然变得渺小起来。
“等你们想通了,来陨星坑找我。”
林源话音未落,眼角突然抽搐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脚下已下意识地踏出半步,周身灵力骤然翻涌,“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不会再等。”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他整个人已化作一道玄色流光,几乎是弹射般窜向天际,速度快得带起一串破空锐响,连回头再看一眼的动作都没有。
那道身影在星空中一闪,便被远处尚未散尽的星云余雾吞没,仿佛多留一刻就会遭遇不测,只余下那股强横气息在废墟上仓促扫过,便随着他的离去迅速淡去,连一丝滞留的痕迹都没留下。
王腾攥着帝兵残片的手缓缓松开,残片上的血痕印在掌心,像个滚烫的烙印。“这家伙……跑这么快?看来他还要去找其他人联手。”
他望着林源消失的方向,语气里带着几分错愕。
叶凡望着林源消失的方向,沉默良久,才低声道:“不管信不信,他说对了一件事——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风再次吹过废墟,卷起四人的衣角,也卷起那些尚未散尽的血腥味。
联手?与死敌联手?
这个念头像颗种子,悄然落在了他们心头,而林源那近乎仓皇的离去,更让这颗种子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疑云。
风卷着碎星尘掠过废墟,在四人脚边打着旋,像是在无声地催促。
林源那道玄色流光消失的方向,此刻只剩下一片沉寂的星云,可他留下的话语,却像淬了火的钉子,死死钉在每个人心头。
王腾先打破了沉默,他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沫,断裂的帝兵残片被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的锐棱在掌心划出细小红痕。“联手?跟林源那厮?”
他嗤笑一声,可笑声里却淬着冰,“在人族古路,我们联合了众多天才,明明看着他神魂俱灭,连骨头渣都被我们炼得干干净净——现在这算什么?阴魂不散吗?”
猿岳闷哼一声,右臂的骨茬不小心蹭到岩石,疼得他额角冒冷汗,却依旧梗着脖子道:“我不管他是借尸还魂还是玩了什么障眼法!当初他在古路上屠戮众多天骄时,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依我看,不如现在就追上去,再斩他一次,省得夜里做噩梦!”他说着就要提气,却被叶凡按住肩膀。
叶凡的目光落在远处姬家废墟的方向,那里的新墓碑在风中若隐若现。
“再斩他不难。”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可斩了他之后呢?下次紫电、玄冰他们醒过来,谁来帮我们挡那第一道雷、第一缕寒气?”
这话像块冰投入滚油,瞬间炸得王腾和猿岳都哑了火。
赤风至尊被分食的惨状就在眼前,那些老家伙的恐怖,他们比谁都清楚——紫电啃食帝骨时的狞笑,玄冰冻结血肉时的冷酷,黑水毒蟒舔舐心脏时的贪婪……哪一个不是能轻易碾碎他们的存在?
金澜一直没说话,只是抱着佛骨蹲在原地,指尖一遍遍抚过上面模糊的经文。佛骨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让她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斗战胜佛老祖说过,佛渡世人,也渡己。”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可若连自己都活不下去,又怎么对得起那些用命护着我们的人?”
她抬起头,眼眶通红却目光坚定:“林源的话难听,手段更是狠辣。可他说得对,我们现在就像散落在荒原上的火种,风一吹就灭。”
王腾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咔咔”作响。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咽不下那口气。
人族古路里,众多天才付出半数陨落的代价才换来的绝杀,如今却要对这个本该化为飞灰的仇敌低头?这简直比被玄冰冻住还要难受。
“三天。”叶凡忽然开口,目光扫过三人,“
林源给了三天,我们也需要三天想清楚。”他看向王腾,“账要算,但不是现在。至少要等我们有能力,在那些至尊面前站稳脚跟之后。”
猿岳咬着牙,最终还是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右臂的骨茬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我听你的。
但若是这诈尸的杂碎敢再耍花样……”他没说下去,可眼底的狠厉已经说明了一切。
风渐渐停了,废墟上只剩下四人沉默的身影。
远处,幸存的人们还在默默地收拾残局,偶尔传来的啜泣声被拉得很长,像是宇宙在无声地叹息。
王腾忽然低低地骂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说到底,就算真跟他联手,又能信几分?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他抬眼看向另外三人,目光扫过叶凡紧绷的侧脸,猿岳渗血的伤口,还有金澜怀里那截冰冷的佛骨,“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他顿了顿,指尖狠狠戳了戳陨星坑的方向,语气里淬着冰:“就算跑不掉,拉上这个死过一次的垫背的,也不算亏。反正他本就该在人族古路烂成泥。”
这话一出,废墟上的沉默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猿岳先是一愣,随即咧开嘴,露出个渗着血的笑容:“你这么一说,倒也划算。他林源不是能死而复生吗?真到了被至尊围堵的时候,老子第一个把他往骨针堆里推,看他还能不能再活一次。”
金澜低头看着佛骨,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却也没反驳。
叶凡望着星空深处,那里至尊沉睡的气息仍未散尽,他缓缓点头:“彼此提防着便是。真到了绝境,多一个人,至少多一分拖人下水的底气。”
是啊,谁也没指望能和林源真正同心同德。
所谓联手,不过是在绝望里找个暂时的平衡点——既能借着对方的力量多撑片刻,又能在最后关头,把这个本该魂飞魄散的仇敌,当成垫脚石或挡箭牌。
联手的念头,终于不再只是挣扎的种子,而是被裹上了一层现实的冷硬外壳。三天时间,与其说是思考该不该答应,不如说是在盘算如何在这场危险的同盟里,既保全自己,又能在必要时,毫不犹豫地把对方推出去。
王腾望着陨星坑的方向,眼神里的挣扎渐渐被一种冷冽的清醒取代。他深吸一口气,胸口的伤口再次传来剧痛,却让他的声音更坚定了几分:“三天后,去。”
叶凡点头,猿岳磨了磨后槽牙,金澜也缓缓站起身。
四人相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没有信任,却有了一种更牢固的共识——在这场注定残酷的生存游戏里,多一个“同伴”,就多一个可以算计的筹码,哪怕这个筹码,本就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至少,真到了跑不掉的时候,能拉着林源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