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鸣呢?”两人同时开口问对方,不由得相视一笑。
“我联系不上他。”江湛无奈地说。
“他和我说又去深山老林了。”景妍说。
“深山老林里除了国家的保护动物他不敢碰,其它可食性动植物可倒了大霉了。”江湛讥诮一笑。
这时两个人的手机同时响了,“对江湛实施监督群”里有人说话。
“江湛,赶紧派人来隔壁市的“正法寺”接我,多带几个人啊,还要带家伙……要建筑工人,最好又高又壮的,有力气的。”
当然是路一鸣。
“你想干什么?劫法场吗?还是打群架?”江湛问。
对方不回。
景妍马上把电话拨了过去。“路大哥,发生什么事了?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小妍妍,正法寺的僧房漏雨。我在这里清修,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接水上吧?这一地大大小小的盆,还有塑料袋,看得我头老大……江湛那里有建筑工人,让他们来给修修。”
景妍松了一口气,“你能不能不吓人啊?还以为你被人打劫了呢。”
路一鸣风风火火地,“你别和江湛说真话啊,他会不管我的。说严重点,他来得也快。”
景妍苦笑地摇摇头,挂了电话,对江湛说:“快去救路大哥吧,马上水漫金山了,僧房漏雨。”
江湛嘟嘟囔囔地拿起电话,给陈聪发微信。
“也不知道是他清修还是我清修,大上回给菩萨贴金身,上回给庙里铺地砖,这回修僧房,下次不知道又有什么窟窿让我堵呢。不如我专门给他盖个寺庙得了,弄个玻璃罩子给他罩里头,省得他总出来祸害人间、祸害我。”
两人回到家后,江湛仍然雷打不动地去书房看医学资料。景妍想摘几朵鲜花放在花瓶里,给房间添点香气,于是下了楼。没想到看见院子里摆了一个供桌,上面是水果、饮料、鸡、鱼等各种供品。
周姨正对着火盆,烧了手里的黄色符纸,又点上香,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
景妍不敢轻易打扰,看着她把流程走完。
周姨看到景妍吓一跳,“景妍,你怎么出来了?还以为你们睡了呢。”
“周姨,你这是在做什么?”她好奇地问。
周姨把景妍拉到身边,神秘兮兮地说道:“景妍,我和你说,你可千万别和大少爷说。”
“究竟怎么了?”
周姨看看楼上又看看景妍,压低声音说道:“江家闹鬼。”
“啊?”景妍打了一个激灵。
“别怕,我猜是江凌小姐想家了,回来看看大伙。她生前那么可爱、善良,不会故意来吓咱们的。我和老穆去庙里请了符,按照方丈说的告慰一下江凌小姐的亡灵。”
周姨故意大大咧咧地安抚着景妍。
“怎么知道是江凌回来了?”
景妍听说是江凌并没有害怕,反倒觉得临终时没有和她说上一句话很是遗憾,她要是真能回来更好,两个人可以聊聊知心话。
“大少爷的车座垫下面总是无缘无故地有钢笔水瓶子、小石头块什么的,好几次了,老穆早上给大少爷检车发现的。江凌小姐以前最爱和哥哥们开玩笑了,大少爷、二少爷都那么宠她,她是以这种方式告诉大哥、二哥:她现在挺好的。”
景妍捂住嘴,差点没笑出声来。那都是她放的,偷着放了几次,后来看江湛表现不错就没再放。原来是穆叔检车给拿掉了,怪不得江湛没喊疼。没想到周姨误会成这个样子。
看景妍的表情不对,周姨嗔怪道:“就知道你们年轻人不信这个,不告诉你好了,你是不是还以为我多事呢。我是有依据的,吴姨那边做了法事后二少爷才好起来的。”
“江洌好起来?什么意思?”景妍追问。
“二少爷呀,魔怔了,整天坐在江凌小姐的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说话。就用笔划拉三个字:对不起。吴姨性格硬朗,怕二少爷睹物思人,走不出来,想把江凌小姐用过的东西全扔了。江洌死活不让扔,把娃娃、照片什么的都收到一个柜子里,搬到墓园里高价买下的一个小房子里去了。又请高僧给江洌做了一场法事,他这才还了魂。”
景妍没想到还有这些事,上次去看江洌他不是好好的吗?
周姨又接着说道:“以后祭奠江凌小姐就到墓园去,这样也对,人都走了,家里摆着那么多以前的东西,对活着的人是一种折磨,不如一下了断好……二少爷总是要再婚的……再说他们两人这关系……”
周姨知道说多了,停了嘴。
景妍想起上回看错优优掉眼泪的事,优优啊,你走了是解脱了,可是活着的人都在受折磨啊。
江湛的痔疮终于好了,总威胁说要让景妍见识他的“亚洲雄风”,可事实上他确实弱了。才一年半啊,变化就这么大?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想要,还一天好几次,现在似乎有点力不从心。
景妍偷看了江湛今年的体检报告,没有什么问题,写着身体年龄是二十五岁,也就放了心。她自己学习、演出、培训学校、合唱团的事一大堆,夫妻间的那点事渐渐也成了例行公事。
两个人现在可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感觉确实不一样。周一到周五两人都忙得脚打脑后勺,周末必定要一起回欧阳彝家吃顿饭,然后去周边的城市玩玩,出海、或者打高尔夫球。
有时候天气不好,两人就开车到海边的咖啡厅,坐在临海的窗户边,一人拿一本书,或是看雨,或是听海,一坐就是一下午。
在家里时,两个人会在同一个书房看书。累了一定会有一个人端上来一杯热茶或是咖啡,两个人会为彼此的默契相视一笑。
看完书两个人在健身房里健身,兴致高时一起做顿晚饭。饭后开车到滨海路兜风,手牵着手逛超市,或者到夜市转转。景妍吃什么江湛也不会干预,还会即兴地咬上一口,做点新的尝试。
景妍喜欢那些地摊上的手机链、小首饰、手绢什么的,江湛会很耐心地陪着她挑。遇到便宜的出口转内销的情侣t恤,两人会买上好几套,当场就穿上接着逛。
这种平淡、悠闲的小幸福是景妍心中理想的婚姻状态,她的丈夫博学、包容、有内涵、情绪稳定,有一技之长,两个人没有任何经济压力,又各有各的事业,这种日子不叫幸福什么是幸福呢?
这天,田梦初突然到海大来找景妍,整个人看起来焦虑不安,一贯理智、知性的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精神状态,景妍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景妍,我要和你请个长假,至少半年的长假。”田梦初的话语很急,眼神凌乱。
“梦初姐,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景妍关切地问。
“我……我要带雅言出去走走……他得了抑郁症……重度……”
田梦初哭出声来,景妍也呆住了,她不敢相信,雅言师兄那样乐观、开朗的人会得抑郁症?儿子聪明可爱、妻子贤惠,家里老人健康,又不缺钱,家庭、事业都是别人的范本,怎么会抑郁呢?
“梦初姐,你领雅言师兄做全面的身体检查了吗?”
“做了,没有其它问题,就是情绪上的病。我知道……我就知道……”
田梦初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景妍听出话外音,她知道什么?是因为她是心理咨询师提前对自己丈夫的情绪问题有了预警吗?
“梦初姐,我不懂心理学。雅言师兄有什么烦心事吗?你们俩什么都好,大家都羡慕得不行,怎么会突然抑郁了呢?”景妍十分不解。
“还不是因为……”
田梦初话到嘴边截住了,迅速低下头,眼神闪烁,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景妍,心理学课程先让我的助理代课,你知道她是心理学专业研究生,平时也提供心理咨询,水平和能力做教培是绰绰有余的。写作课我请了另外一位作家朋友代班,她出过很多书,以前是语文老师,水平不在我之下。
如果她们的课程得不到学员们的认可,那就只能先停课了。很抱歉,景妍,我不能再拖了,我要带着雅言尽快走出泥沼,绝不能让他毁了自己。”
“泥沼?”景妍不明白田梦初为什么要用这个词,雅言师兄平时的生活圈子非常简单,他本人自制力也非常强,人际圈十分干净,走得近的也就江湛、路一鸣还有医学界的几个同学、老师,什么复杂的状况要用“泥沼”来形容?
“江湛知道了吗?”她问。
田梦初点点头,“师弟特意指派了两个有经验的大夫陪着我们,怕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还说所有费用他全出,务必让雅言安安全全、健健康康地回来……江湛给孩子请了家庭教师,还给我们安排了保镖和司机……景妍,你替我谢谢江湛……”
田梦初说话颠三倒四的,和平时的她判若两人。
她走后很久景妍都没回过神来。吴雅言对长宁医院贡献大,平时相当于江家的半个儿子,江湛对他很有感情,提供这些人力、物力也应该。
但是,真的严重到要大夫和保镖跟随吗?还有,听田梦初的意思,儿子应该是和他们一起出去,那就是休学了?为了父亲的病休学,这病得有多严重?
景妍坐不住了,直接开车去了长宁医院。
“进来。”江湛在办公室里面回应。
景妍推开门,被浓重的烟味儿拦了出去。她将门大开,“你不是说快两年没抽烟了吗?原来在办室里偷着抽。”
没想到进来的是景妍,江湛愣住了,马上把手里夹着的半根烟按灭在满是烟蒂的烟灰缸里,问道:“你怎么来了?怎么不事先给我打个电话?”
景妍被问住了。“怎么,不可以来吗?你不欢迎?”
江湛讪笑着:“那倒不是,就是觉得挺突然的。”
“有什么突然的?”景妍问。
“我好像没有带你来过这个办公室。”江湛说。
“我脸上不是有嘴、有眼睛吗?这有什么难的。”
景妍边说边把窗户全打开,又去洗手间找出了空气清新剂,对着空处一顿喷。想想不对,拉着江湛出了办公室。“喷多了,别呛到你。”
江湛看看空无一人的走廊,“这是同意我公开咱俩的关系了?刚才保安没问你找院长什么事,你是院长的什么人吗?”
景妍看着江湛,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没问保安,我是看着医院的路线图找上来的。上楼时也没有人拦着我呀。”
“那万一他们问你,你怎么回答?”江湛接着问她。
“我说我是吴雅言的小姨子。”景妍机智地回答。
江湛抿嘴一笑,“说吧,找我什么事?我就想知道什么事能劳动景大歌唱家亲自上门找我?”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雅言师兄得了抑郁症,梦初姐上午和我请了长假。我就是特意来问问你,真的那么严重吗?孩子要休学陪着?你有没有好好找个专家给他看看?”
景妍急得不行,恨不得一口气说完所有的疑虑。江湛两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静静地听着。
“哎,我和你说话呢?”
景妍推他,江湛眼里闪过一丝阴翳,想了想说:“我也没想到师兄会得这个病,最近一直在陪着他看各种专家。也是专家建议他出去走走,梦初姐才做了这么重大的决定。”
“最近一直?就是说你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她看向办公室里头,“所以,你抽烟也是因为这个?”
江湛点点头,幽幽地说:“我十岁起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他是爸爸的得意门生,家庭条件不好,爸爸经常把他带回家里吃住,他和我亲哥哥没有区别。
又是长宁医院的副院长,我要管理高氏,医院的事一直都是他在主理。业务上,我们俩是珠联璧合,强强联手,处理医疗纠纷他比我要强很多。他离开,等于砍断我半个胳膊。”
江湛脸上有一丝掩饰不了的慌乱,景妍还是第一次看到。
“那怎么办?没有储备力量吗?”
“有,但是总不如师兄游刃有余,可以百分百的信赖。”
江湛看向景妍,“你也别那么焦虑,长宁医院有严谨周全的管理制度,所有岗位的人都各司其职,问题不大。我更担心的是师兄的身体。他不应该得这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