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风紧,皇城司穿梭在坊市深处。
夜色未尽,黎明前的黑暗最浓。一处前隋旧臣的府邸,大门早已被撞开。
木屑四溅,碎了一地。
院落里,火把摇曳,光影幢幢。
皇城司指挥使李敬业,面色阴沉。他立在中庭,听着手下人的汇报。
“回禀指挥使,府内搜遍,未有发现密室。”一个校尉躬身,额角见汗。
“再搜!一寸土,一块砖,都不许放过!”
缇骑们再次散开,粗暴推开每一扇门,砸碎每一个可能藏匿的物件。
“指挥使!”
李敬业脚步一转,大步流星赶过去。
后院,一处废弃的假山旁,几名缇骑围着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很小,被藤蔓和乱石遮掩。
一个校尉正扒开泥土,露出一条狭窄的石阶。
“这里有暗道!”
李敬业走近,一挥手。
“下去!”
两名缇骑打头,举着火把钻入洞中。
李敬业紧随其后。
地下是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渠,水流潺潺,发出低沉的回响。
水面上,一艘扁舟正欲离岸。
舟上,一道黑影。他身形敏捷,正将一物塞入怀中,动作极快。
“站住!”李敬业断喝。
黑影猛地抬头,身形一顿。
没有任何犹豫,他迅速从怀中掏出那物,直接塞入口中。
“拿下他!活的!”
缇骑们蜂拥而上,黑影身手矫健异常,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
“嗤!”一名缇骑手背被划开一道血口,痛呼后退。
他不是寻常家奴,招式凌厉狠辣,竟有军中搏杀的影子。
转眼间,两名缇骑已然挂彩。
李敬业冷哼一声,拔出腰间佩刀。
刀光如匹练般乍现。
“叮!”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他心中大骇。
李敬业刀势不歇,手腕一抖,刀锋横削。黑影急忙后仰避让,身形已然不稳。
李敬业欺身进步,一脚踹出,正中黑影胸口。
“哗啦!”他跌入冰冷的暗渠水里,水花四溅。
缇骑们立刻冲上前,将他从水中拖拽出来。
他剧烈挣扎,口中呛水,却仍死死抿着嘴。
李敬业走上前,一脚踩在他胸口,让他无法动弹。
“信呢?”
黑影嘴角溢血,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吃了。”
李敬业蹲下身,在他身上仔细搜寻。
在他怀中,摸出一卷被水浸透、揉搓得不成样子的薄绢。
薄绢边缘已经破碎,上面的墨迹也晕染开来,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残缺的字迹:“……尊……复……计……”
李敬业的脸色更加阴沉。
尊…复…计…
“带走!严加审问!”
黑影被拖走,他的目光在被拖拽的瞬间,似乎不甘地扫过暗渠深处某个方向。
那里似乎还隐藏着什么,李敬业眯起眼,地下远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洛阳,西市,胡商聚居区。嘈杂的叫卖声,西域的歌舞,此起彼伏。
裴元澈带着不良人,身着便服,在人群中穿梭。他们刻意收敛了身上的官气,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长安那边已经动手,洛阳这边也须抓紧。
林琛跟在裴元澈身后,耳朵捕捉着四面八方的声音,鼻子轻嗅,试图分辨出那些不寻常的气味。
狄仁杰给的线索,是“西域方士”。
这个词,太过宽泛。
他们已经在这里摸排了数日,收获甚微。
“问了几家老字号的胡商。”裴元澈低声对林琛说,“都说这几十年,没什么特别的西域人。嘴很严,但看样子不像说谎。”
他顿了顿,“或者,我们问错了人,也可能,那些方士行事极为隐秘。”
林琛的目光落在一个不起眼的香料铺子。
铺子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胡商,正坐在柜台后,眯着眼打盹。他身上披着一件磨损严重的旧羊皮袄。
林琛走过去。
“老丈。”他声音温和。
老胡商眼皮一抬,浑浊的目光扫过他。“买什么?”声音沙哑。
林琛指了指柜台上的香料。“随缘看看。只是想向老丈打听些旧事。”
老胡商哼了一声。“老头子我,只懂香料。”
林琛从怀中掏出一枚碎银,轻轻放在柜台上。“并非买卖。听闻老丈在此经营多年,见多识广,想请教一些数十年前的异域奇闻,尤其是关于一种……能与‘魂灵’沟通的萨满仪式所用的特殊香料。”
老胡商捏着碎银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皮跳了跳。
他拿起碎银,掂了掂,又放下。
“异闻?”他声音低了几分,“与魂灵沟通的香料?”
林琛点头。“数十年前,可曾有精通占星、萨满之术的西域商队,在此地活动?他们或许会用到这类香料。”
老胡商的手轻微一抖。
他抬起头,细细打量着林琛,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林琛神色坦然,静静等待。
老胡商终于长叹一口气。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概四十多年前。一支粟特商队。”
“他们的首领,是个奇怪的人。”
“他精通占星,能预言天气,甚至能看出人的气运。”
“他从不卖寻常香料,只出售一些稀奇古怪的‘符文’和‘药剂’。还有……你说的那些,与魂灵沟通有关的香料,他那里才有。”
“他还擅长一种古老的萨满之术。据说……真的能与‘魂灵’沟通。”
老胡商压低声音,身体微微前倾。
“他曾与中原的一些大人物往来密切。那些大人物,都是些手眼通天的权贵。”
“他们经常派人来,秘密与他交易。”
“后来,那商队突然就消失了。”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走了。仿佛人间蒸发。”
老胡商说完,身体往后靠了靠,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林琛和裴元澈交换了一个眼神。
林琛轻声问:“可有他的画像?或者,他交易的物件,有什么特别的记号?”
老胡商摇头。“没有人敢画他。他交易的物件,也从不外泄。”他顿了顿,像是在努力回忆,“只记得……他做法事的时候,身边总会放着一尊用黑色石头雕的怪鸟,那鸟……只有一只眼睛。”
怪鸟?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