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陈廉谢绝了上述的邀约,跟着寿安公主离开了太学府。
“本宫本来带着你,仅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一碰就撞到了头彩,陈廉,你可真是让人琢磨不透的人才。”
寿安公主往山下走的时候,轻声笑道。
陈廉客气道:“殿下抬举了,不敢当。”
“你有什么不敢的,先把九哥整得灰头土脸,现在又把刀锋对准了昭毅侯府。”寿安公主调侃道。
陈廉沉默片刻,趁着王旭等亲卫落在后头,低声道:“卑职这么做,也是为了大秦皇权永固。”
“嗯?”
“殿下,其实在您心目中,也是支持且乐意看到昭毅侯府倒霉的吧?”
陈廉试探道。
寿安公主眯起了眼,哼道:“少自作聪明了,有些话,不该说的就藏在心里。”
嘴上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陈廉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甚至他猜测皇帝也是支持的。
皇帝治国理政几十年了,现在貌似昏聩,但心眼亮堂着呢。
他岂会看不出隐藏在大秦江山之下的一大毒瘤,正是这些勋贵世家。
但凡能打压收割一波,都能极大缓解时下的阶级矛盾,同时充盈国库。
然而,积重难返啊。
这些功勋世家,不少都是伴随着大秦立朝崛起的,经历了近千年的发展,早已尾大不掉。
之前就说了,曾经有位皇帝想要干掉几个铁帽子王,结果就莫名暴毙了。
后面的皇帝就老实了,只能供着养着忍着,别造反谋逆就成。
不过皇帝是消停了,但不代表不希望其他人动动这些勋贵。
因此陈廉现在抖出了珠帘芳的案子,寿安公主乃至皇帝无疑是乐见其成的态度。
“但基于我们不算多的交情,本宫是不支持你这么做的,太危险了。”
寿安公主又道:“你与泰王私交不错,那你可知道,当年泰王的父亲,本宫的大哥,也曾经摸过这些老虎的屁股。”
陈廉:“结果呢?”
寿安公主摇摇头:“总之结果很不好。前太子尚且如此,你一个无名小卒,要跟一个侯爵死磕,怕是凶多吉少。”
顿了顿,她玩味道:“除非,你真能把这案子查清楚,查到昭毅侯府。”
“且看分晓吧。”陈廉苦笑道:“如果查不出来,那卑职只能卷铺盖跑路,跑回北境老家了。”
“不至于如此,今日法夫子都表态要给你站台了,大不了你辞去职务躲进太学府,没人能动你的。”寿安公主宽慰道。
说着,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山下。
陈廉作揖道别后,就没入了人群中。
寿安公主望了眼后,道:“王旭。”
“卑职在。”王旭上前。
“你在御龙台人脉通达,这陈廉接下来办差,你多加照拂一下。”寿安公主叮嘱道:“若是你照拂不了的,那便及时知会本宫。”
王旭满口应允,却又忍不住道:“殿下,您似乎很器重此人。”
寿安公主轻笑道:“在这蝇营狗苟的朝堂,好人太罕见了,尤其还是一个有脑子有手段的好人。”
……
翌日,当陈廉大早来巡天司衙门点卯时,一步入厅堂,原本闲谈议论的巡天卫们忽然止声,不约而同地看着陈廉,眼神泛着深意。
陈廉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后,旁边坐的依旧是罗涛。
他一反常态的没有扯犊子,而是默默捧着瓜子磕着,并且有意地向另一侧挪了挪屁股,似有些疏离。
曹峰适时地捧来了早茶,端给陈廉的时候,显得欲言又止。
“怎么了,一个个看我跟瘟神似的。”陈廉莞尔道:“罗兄,可是陈某又做了什么令你憎恶之事?”
“没有,没有的事。”罗涛干笑道:“大家都夸陈兄你做事雷厉风行呢,刚来几天,就展露了不俗的本领。”
“对,对,有陈百卫的加入,咱们巡天卫可谓如虎添翼。”其他人也附和道。
但分明透着一股虚伪劲。
“陈廉,进来!”
内堂里传来了贺庆风的声音。
陈廉便放下早茶,起身走了进来。
人刚离开,一群人再次议论纷纷。
罗涛看了眼一脸苦相的曹峰,揶揄道:“你小子刚抱上的大腿,这步子迈得可够大的,你小子当心别跟着一块栽跟头了。”
曹峰叹了口气,嘟囔道:“陈百卫这次玩得可真够大的,这么一只大老虎都敢招惹。”
另一边。
陈廉一进公房,就感到了肃穆的氛围。
贺庆风一脸暗沉,盯着陈廉沉声道:“你应该猜到我叫你来所为何事。”
陈廉点头道:“关于珠帘芳的案子。”
“我之前提醒过你,当时就担心,以你的脾气,即便明知山有虎也要钻进去,结果你还真是没让我失望。”贺庆风没好气道。
陈廉则反问道:“这么快,全都知道了?”
“昨日傍晚时就开始传了,昭毅侯府找人打听了你的情况。”贺庆风解释道。
陈廉笑道:“他们这是做贼心虚了吧。”
贺庆风皱眉道:“你还笑得出来,人家一个侯爵,至于为了一个戏子的死而心虚嘛!”
“那大人您是什么态度?”陈廉又问道。
“我能有什么态度,就希望你能少给我惹点事。”贺庆风摇头道:“当初殿下问我对你的感观,我就明说了,不希望你分配到我麾下,因为我知道你肯定很能惹事。”
“如果说,尽忠职守也是惹事,那恕卑职让大人您烦忧了。”陈廉道。
贺庆风一拍桌案,道:“陈廉,你当真以为本官是趋利避害之徒嘛。”
“如果真是圣上派下的任务,别说勋贵世家了,就是皇亲国戚,本官照样敢上门拿人。”
“但问题是,这是你单方面挑起来要查的案子,涉及勋贵侯爵,若是查无实据,那等同诬陷,反坐之!”
洋洋洒洒说了一堆,贺庆风的态度略微缓和:“最关键的是,圣上也很可能不会愿意因这点小事而大动干戈,结果搞不好就是反过来治你的罪,打发昭毅侯府的不满。”
陈廉安静的听完,然后平静地道:“大人,明明从戏园、官府到咱们巡天司,很多人其实都清楚珠帘芳的死跟昭毅侯府有关,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戳穿这层窗户纸。”
“卑职明白,如您所说,一个戏子的命,犯不着计较,即便查出与昭毅侯府有关,但人家一根毫毛都掉不了。”
“可是,纵然是一条注定徒劳无功的险途,卑职也想去闯一闯,闯个明白。”
“……”贺庆风皱眉道:“你到底图什么?”
“图个清明。”陈廉笑道:“卑职自幼就能分辨五颜六色,但长大后,却分不清黑白了。”
贺庆风愣住了。
曾几何时,他也觉得这世间是非黑即白的。
但自从进了御龙台,他先是发现多得是灰色地带。
到了后面,他也黑白难分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人残忍分尸,到处丢弃,这么黑的事,大家却要在青天白日下遮掩,岂不荒唐。”陈廉说完后,郑重作了一揖:“愿大人通融。”
贺庆风还在默思,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高亢的嗓音:
“统统出来!陛下有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