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漫过维多利亚港的海面,把码头的木板路镀成金红色。
宋小草攥着布口袋的手指微微发紧,看张妈用粤语跟鱼贩讨价还价,那尾银亮的龙趸在冰面上蹦跶,鳞片反射的光晃得她眼睛发酸。
当张妈数出三张百元港币时,她喉咙里“嚯”地一声没忍住——这钱够老家买半扇猪肉了,此刻却只换得这么条巴掌宽的鱼。
“阿婆要不要试试濑尿虾?”
旁边摊贩举着网兜吆喝,虾须在晨风中颤巍巍扫过宋小草的布鞋。
她慌忙往后躲,后腰撞在堆着的泡沫箱上,箱里的冰块发出细碎的碎裂声。
张妈笑着挡在她身前,三言两语便敲定了价格,指尖捏着的钞票在晨光里闪了闪。
宋小草想起临行前罗有谅塞给她的那个红布包,当时只觉沉甸甸,此刻才知里面装着多少“金贵”。
“小张,怎么不买点辣椒?”
宋小草这一句话一说出来,张妈顿时一愣。
“太太喜欢吃?”
“咋不喜欢?我们都能吃辣的。”
张妈顿时脑子转得飞快,这是从大陆来的,可不能按照这边老板们的饮食来。
“有的,辣椒得去干货铺找,”张妈拎着沉甸甸的海鲜袋转身,鬓角的碎发被海风粘在脸颊,“这边街市少有人吃鲜辣,多是咖喱粉。”
宋小草这才注意到,周围摊位摆着的酱料瓶里,竟没一个透着鲜红,全是黄澄澄的咖喱或深褐的鱼露,顿时觉得舌根发寡。
别墅客厅的吊扇正慢悠悠转着,把檀木家具的香气搅得四散。
罗有谅穿戴整齐就出门了,胡好月立马睁开眼睛,昨夜可真得劲,忍不住吸了一点精气。
这男人哄好了不说,自己修为还可以涨那么一点点。
伸了一个懒腰就起床,换好衣服一下楼。
当视线扫过沙发时,她脚步猛地顿住。
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背对着她,肩线笔挺如松,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表。
男人闻声转头,鬓角修剪得整整齐齐,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几分审视的温和。
“夫人,您好。”
他起身时,中山装的下摆扫过茶几,带起片落在上面的玉兰花瓣,“我是来看风水的,姓周。”
胡好月忽然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油墨味,混着特有的黄土气息,与这屋里的香氛格格不入。
她指尖无意识抚过领口,想起昨夜罗有谅说过,明天会来一个人看风水,此刻看着对方衬衫口袋露出的钢笔帽,突然明白过来,这男人就是。
这时候,陈叔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周先生,失礼了,您这边请。”
男人深深的看了一眼胡好月,才转身离去。
胡好月美眸满是冷意,她从男人的眼中看到了“贪婪”。
“风水先生?我倒看看有什么本事。”
陈叔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响,周先生转身时,中山装的后襟扫过花架,带落一片茉莉花瓣。
那花瓣悠悠打着旋儿坠到胡好月脚边,她盯着那点雪白,忽然想起昨夜罗有谅衬衫上沾着的同款花香。
此刻被这陌生男人的气息搅得,竟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滞涩。
胡好月轻手轻脚摸上楼梯,红木扶手被晨露浸得微凉。
她在二楼露台停下时,正撞见周先生蹲在锦鲤池边,指尖悬在水面上却不触碰,像在丈量什么。
那身熨帖的中山装在满园姹紫嫣红里显得格外素净,可胡好月偏能瞧见他袖口藏着的铜罗盘,边缘磨得发亮,想来是用了多年的物件。
“这院子的风水,倒是按北斗七星摆的。”
周先生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晨雾,惊得池里的锦鲤猛地摆尾,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
他却浑然不觉,只顾着用指节敲了敲池边的汉白玉栏杆,“只是这兑位缺了点火气,怕是女主人性子太柔,镇不住财库。”
胡好月倚着露台的雕花栏杆,指尖捻起片月季花瓣。
花瓣上的晨露顺着指缝滴下去,正落在楼下周先生的头顶。
她瞧着那人下意识缩脖子的模样,忽然低笑出声。
这人倒是会说场面话。
镇不住财库?
昨夜里罗有谅被她缠得差点误了时间,还说她是“小狐狸精转世”,哪里半分柔婉?
周先生像是听见了动静,忽然抬头往露台看。
四目相对的瞬间,胡好月清楚瞧见他瞳孔骤缩,她抿唇一笑,目光像淬了毒一样,直刺刺往他眉心扎去。
陈叔抬头,她敛了气息,装作惊慌地往回退半步,鬓边的珍珠耳坠晃了晃。
“先生看得准吗?”
陈叔问道。
张妈拎着菜篮从角门进来,塑料袋里的辣椒红得扎眼。
周先生立刻换了副温和面孔,起身时顺手将罗盘揣进怀里:“略懂皮毛,还得请主人家定夺。”
他说话时,目光总往主楼的方向瞟,像是在估算梁柱的间距,又像是在记认门窗的方位。
胡好月忽然注意到他鞋底沾着的红泥,那颜色深褐发暗,绝不是这别墅花园里的黄土。
再看他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线,线头缠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
那是北方风水师常用的法器,据说能探人气运。
“张妈,把辣椒拿厨房去。”
宋小草说道。
周先生闻声回头,可是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宋小草,而是胡好月,她眼角的泪痣在晨光里若隐若现:“先生要不要喝杯茶?我家先生虽不在,待客的规矩还是有的。”
周先生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应声,却见胡好月忽然抬手拢了拢鬓发,腕间的银镯子叮当作响。
那声音里藏着极细微的颤音,有些摄人心魂,寻常人听着只觉清脆,落在懂行的人耳里,却像烧红的烙铁烫过来。
“不了,”周先生猛地后退半步,额角渗出细汗,“我还是等罗先生回来再说。”
他转身往客厅走时,脚步竟有些踉跄,胡好月望着他紧绷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趟浑水,怕是比昨夜歌舞厅的霓虹还要缠人。
这人不正常。
谁派来的?有什么目的?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