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戎戎没指望柳续回答,只自己掰着手指分析:“他们都是府里的仆役,丧事的脏活累活都是他们干。钱府的主子们无非就是吃吃饭磕磕头,可仆役们要做的事情就多了,守灵焚香,其他杂事也要操持。”
“丧事。”柳续言简意赅。
花戎戎点点头,抬眼望着窗外浓稠的夜色:“明天是清明,或许能见到更多线索。”
话出口才惊觉此处是幻境,这幻境里的日期未必作得准,倒像是自己给自己下绊子,又犹豫着补了句:“不过这些幻觉未必按规矩来。”
横竖离正式下葬还有七日,她们只需静观其变。
天刚蒙蒙亮,钱府上下便忙碌起来。柳续将花戎戎从被窝里拎出来,随后两人各自分头查探。
花戎戎实在不愿去阴森的灵堂,磨蹭着挪到婆子房前,仔细翻找。床头的犀角香,她也拿不准有没有问题,索性取了一些装入小袋子,想着万一哪天用得上。
虽说只是个仆役的房间,里面其他物品摆放得倒是整齐,花戎戎还纳闷员工宿舍难道还有卫生要求呢?低头就见一个小柜半掩着,里面的物品似乎被翻动过。
她生出玩密室逃脱发现线索的兴奋劲,当即打开柜门,抽出一本泛黄的册子,封皮上写着钱氏家谱。
翻开家谱,其他内容倒还正常,横竖花戎戎也认不得别人家祖宗名讳,偏偏最后几页被人撕去,断口处还留着明显的痕迹。她站在原地琢磨这家谱与事件的关联,柳续从外面推门进来。
“如何?”柳续冷声问道。
花戎戎把家谱递过去:“家谱最后几页叫人撕了。你那边呢?”
“尸水。”柳续眉头微蹙:“腐烂本是常理,但棺内尸体完整。”
花戎戎眨巴着眼睛反应片刻:“你是说,渗出来的尸水不是钱老爷尸体的?”
柳续点头:“夹层,没找到机关。”
两人说着话,外面传来敲锣打鼓声。花戎戎拉开门要凑热闹,看见一个丫鬟匆匆跑来。
“两位仙子,夫人邀两位观礼。按着日子,今日有祭礼。”丫鬟强撑着说完场面话,左右张望见没人,反手掩了房门,神色慌张:“方才……方才钱少爷说看见老爷的魂魄在院里徘徊!”
花戎戎与柳续对视一眼,跟着丫鬟往正堂走。
钱家众人已在院中聚作一堆,准备前往灵堂祭拜。钱夫人穿着红衣,面上带着笑,瞧着死了婆子的事对她没甚影响;钱家少爷站在她身旁,脸色却差得很,白得像纸,眼里全是惧色。
花戎戎同柳续说了声,挤过人群蹭到钱家少爷身边,压低声音打听:“你真瞧见你爹魂魄了?”
钱家少爷点头,声音发颤:“我晨起后,看见爹站在院里冲我招手,凑近了,人就……散了。”
花戎戎盯着他发青的嘴唇:“说啥没?”
“没有,就是……拧着张脸。”钱少爷声气虚得飘:“像是要讨什么。”
讨什么?拿命来?
花戎戎摸着下巴嘀咕:“你们这帮人把尸体放得都烂成那样了,封建迷信要不得,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烂成那样能瞑目才怪呢。”
钱夫人本就站在钱家少爷身侧,花戎戎这声抱怨又没刻意压着嗓门。
她闻言,面上虽然带笑,眼圈却微微红了些:“若非择日之事,老爷早该入土为安。可老爷临终前那天偏偏说了,非要等到良辰吉日。”
“夫人,该行祭祀礼了。”管家低垂着头提醒。
众人移步灵堂,花戎戎原以为会见到与现实相同的秽乱场景,没承想此处竟布置得齐整。
供桌上堆满瓜果祭品,梁上悬着红绸,香炉青烟袅袅升腾。半点看不出此处在现实里见过的那副破败不堪模样。
钱夫人领头拈香叩首,钱家少爷与族亲们依次跟着行礼。花戎戎在后面瞧着,虽说人人脸上带笑,神态却各有不同。
钱夫人虽然笑着,眼圈却红,钱家少爷绷着脸看不出情绪,周围下人们动作懒散,倒像是在应付差使。
唯有一个年轻小厮跪得格外端正,肩膀一抽一抽地发笑。
花戎戎听着那断断续续的笑声,明明是憋着哭腔,偏要遵循喜丧规矩不能落泪,硬生生拗成大笑模样,嘴里喃喃着:“老爷待我如亲子、老爷大恩大德。”之类的话。
祭祀仪式行至半途,一阵狂风卷来,灵堂门板砰地被风合上,屋内顿时暗了下来,七星灯的火苗晃了晃后便熄灭了,此处彻底陷入黑暗。
那阵怪风在屋内盘旋不止,刮得人脸皮发疼。
“怎么回事?”钱夫人嗓音发颤。
惨叫声在黑暗中响起,混杂着重物坠地的闷响,管家抖着手吹亮火折子,火光映照下,众人发现方才还哭笑着的小厮已蜷缩在地,不知何时开始抽搐,鲜血从嘴角渗出。
柳续快步上前查看,小厮七窍渗血面容扭曲,脖颈青筋暴起,与先前两名死者情况相同。
“死了。”柳续垂着眼皮站起来。
灵堂霎时炸开锅,人群推搡着向外逃窜。花戎戎注意到钱家少爷仍站在原地,既没逃也没动,只怔怔盯着尸体,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
花戎戎随手拍他肩膀:“人都死透了,该散的都散了,跟着出去避避呗。”
她这话说得轻巧,虽说直面死亡确实膈应,但转念想到这都是陈年旧事的幻影,连认脸都认不全的陌生人,倒生出几分看表演的松弛感,心里那点膈应便也散了。
打发走了钱家少爷,花戎戎低头看看脚下尸体,转头看向柳续:“当着你的面杀了一个,先前那些还能解释,这个怎么说?”
先前的人虽不确定具体死法,总归没死在两人眼前,如今这小厮死得蹊跷,连修士都做不到瞬间取人性命,偏偏众目睽睽下就咽了气。
柳续眼皮微掀:“毒。”
既是幻境所见皆为虚像,花戎戎也不多纠结,她蹲身掀开尸体眼皮瞧了瞧,没瞧出端倪。又掰开尸体的嘴检查,仍看不出吃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