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生抬眼看他,神色平静,藏在被褥下的手却悄然抠进床单中。
“你接受的记忆阻断并非单纯的药物抑制,而是结合了高强度的神经调节技术,比如通过仪器扰乱神经的治疗方式。”徐院士点了点屏幕上的影像,“甚至还可能伴随着催眠疗法。”
谢宴生眸色微沉,“抑制的那些记忆……还能回来吗?”
“这个不能完全保证。但我们可以先进行系统性干预。”
徐教授开始制定修复计划,“前期仪器治疗配合药物辅助,帮助重建记忆的可能性。到时候再来医院复查,确定方案有效后,我们会安排专业的心理医生,用情景重现和联想触发的方式,帮你逐步恢复被抑制的内容。”
谢宴生听完,目光落在光屏上。
良久,才问,“需要多久?”
“至少三个月。”徐院士道,“另外,你在家里也可以进行环境刺激。比如说,特定的气味、声音、感受,甚至和昔日最亲近在意的人,对某个特殊场景进行重演。”
谢宴生无言。
他都记不得过去,如何知道哪个场景特殊?
张助理追问,“徐院士,治疗过程中会不会有风险?比如……记忆错乱之类的?”
“理论上,如果操作得当,不会。”徐院士看向谢宴生,“恢复的记忆未必全是愉快的,谢总最好有心理准备。”
谢宴生轻扯了嘴角,“没关系。该记起来的,终归会记起来。”
从医院出来,谢宴生斜靠坐在车后座,指撑额角,眸色沉静地盯着车窗外,试图去记起些什么。
张助理自后视镜里看了眼老板,“谢总,顾九洲和沈秘书已经被您父亲取出来了,公司的调查程序也在进行中,法务说进展很顺利。”
“尽快查清。”
“好的,谢总。这次保证让顾九洲和相关人员吃上牢饭。”张助理犹豫两秒,才鼓足勇气,“谢总,医生说场景重演,可以帮助您恢复记忆,要不……我们去找太太吧?”
谢宴生指尖在太阳穴处缓慢按压着,“暂时不去。”
“您是担心……”
“你知道我跟她为什么要离婚吗?”
从确定沈愿才是自己记忆里存在的那个人开始,谢宴生就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
按照张助理和章管家口述,他深爱沈愿,可以为她赌上自己在谢氏一切,替她母亲打造专属病房延续八年的寿命,甚至为保护她和她母亲牺牲自己……
既然深爱,两人又怎会离婚?
既然离婚,沈愿为何还要生下自己的孩子?去做那又苦又累的单亲妈妈。
他已经无法从旁人口中去定义自己与沈愿的关系。
这问题也难住了张特助。
是说沈愿跟余渡走得太近?还是说原夫人去世对沈愿的打击太大?更或者,是两人感情破裂?
反正不是自家老板的问题。
但那些理由都不能说。
张助理思忖半晌,将难题抛给别人,“您从不在我们面前谈论与太太的感情问题,所以我也不清楚您和太太离婚的原因。或许张嫂知道,您和太太婚姻期间,都是张嫂在照顾你们的生活起居。”
谢宴生低低嗯了声。
回到清园,张嫂的答案更是精辟。
“你们最后一次吵架,好像是因为太太测试没怀上孩子。”
谢宴生靠着书桌,听张嫂言简意赅的答案,只觉好笑,“因为她没怀孕?我就要离婚?”
张嫂被他锋冷的眼神看得不自信了,揉着衣角,解释,“先生,您和太太每次吵架,都会先将我从春江那套房子支开,你们俩天大的怒气,也是回家关着房门吵,我实在不知您和太太间到底是因为什么事离婚。
而且你俩平时看着挺恩爱和谐的,说离就离了,甭说你自己了,连我都觉得奇怪。”
谢宴生:“……”
书房门被敲响,谢宴生扬了扬手,示意张嫂出去,章管家顺势推门进来。
“先生,沈秘书在清园门口等了一个小时了,她说有事想向您坦白。”
谢宴生敛眸,眼底覆上冷意,语气也淡了几分,“放她进来吧。”
章管家,“好的。”
……
沈愿晚上下班刚走出博物馆,就看见广场上站了一道熟悉身影。
那人穿着笔挺的军大衣,肩头垫着薄薄一层雪。她这两年视力下降明显,雪花纷扬,更看不真切,只晃眼一看觉得眼熟,走近两步才看清对方的模样。
“怎么?不认识了?”低醇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
即使白雪晕染,余渡皮肤依旧显得黝黑,面部轮廓比往昔更锋利硬朗,眉眼是饱经风霜后的稳重。
沈愿见真是熟人,旋即漾开笑意,“余渡?”
穿军大衣的男人咧嘴一笑,纠正,“不是余渡?是余渡!”
余渡故意拖长尾音,好似在渔村时第一次做自我介绍的语气。
沈愿,“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余渡说着走近两步,细看了沈愿几秒,“怎么感觉跟视频电话里不一样了?”
这几年,两人偶尔会视频联系,但通话次数都很少,除了时差原因,余渡时常执行任务与外界断了联系,沈愿也忙着工作和孩子,四年里,两人联系次数不超过10次。
沈愿单手捂脸摸了摸,“手机有美颜,估计……”
“现实比手机里更好看,更成熟了。”
“好吧,还是一如既往的爱贫嘴。”沈愿侧过身往马路方向走,衣摆在冷风中猎猎作响,“这次回来待多久?”
“只有20天探亲假,过完年就得回部队去了。”余渡推着小小的行李箱走到她身侧,阔挺的身躯半挡住吹来的风雪。
“你呢?”余渡问。
“大概半年左右。”沈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有安排没?我请你吃饭。”
“今天不行,我还得回去给我家老余报道呢。要是让他知道我没第一时间回家看他,估计又得唠叨我。”
沈愿这才注意到余渡手里拖着行李箱,意识到冒昧,忙催促,“那你快回去吧,别耽误了。”
“知道了。”余渡耸眉,“春节能抽一天的假期出来吃顿饭吗?带上你的小圆宝。”
顿了顿,余渡补充,“还有秦舒。”
沈愿点头,“到时候电话联系。”
余渡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迈腿大步走向马路边去打车。沈愿等他上了车,才转身朝公寓的方向走。
手机传来震动,她拿起看了眼,见是陌生来电,便不打算理会。
对方又锲而不舍再次打来,只好接通。
电话里,顾九洲阴沉的声音似裹了冰层,“前嫂子,你想不想知道我大哥失忆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