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愿掌心捂额,回忆这三次与谢宴生碰面时的场景,她只感觉出不欢而散后再度重逢时的僵持冷淡,根本无法将失忆联系在一起。
“你刚才说……谢宴生车祸后,被顾家的人保护了起来?”沈愿闭眼,满脑子想的都是谢宴生手上那道疤痕,以及沈媛声泪俱下的控诉。
“陆怀慎是这样跟我说的。”
沈愿,“不可能的。”
“什么?”
“顾家的人,不可能会保护他。他们只恨不得榨干他的利益,啃干净他身上所有的价值。怎么会保护他?”
秦舒并不了解顾家内部纷争,“你的意思是……”
沈愿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去梳理今天接收到的所有信息,画面混乱,信息量太大,她无法判断究竟谁说的才是事情的真相。
直到一切定格在张特助无视顾九洲的命令,直接将昏迷的谢宴生带走,并留下保镖控制住顾九洲二人时,她才想清楚一件事。
“我大概明白他今天来找我的目的了。”她低声喃语。
秦舒关心的重点在别处,“谢总去找你了?他恢复记忆了?”
沈愿摇头,“如果他之前的失忆是真的,那么我想,他带着那幅画来,应该是想在我身上证明什么。
但中途他头疾犯了,疼得晕了过去,被张特助带去了医院,他女朋友和顾九洲被留了下来。
那女生说,他为了忘记过去的痛苦,接受了记忆阻断治疗,所以陆怀慎才说他忘记了很多事。
可我了解的谢宴生,不是会做出这种消极选择的人。”
抛开两人那些剪不断的感情乱麻,沈愿始终觉得谢宴生这一生,完全是从深渊步步爬起来的……
三岁被父亲的情人丢弃,辗转流浪到孤儿院,日子过得并不好。即便被顾家认回,也没有感受到家的温暖,那一家子人个个都是以利为先的豺狼,偏心又自私,恨不能啃干净他身上每一寸血肉,18岁那年又因特殊血型被绑去缅北经历生死大劫。
即便如此,沈愿也从未在他眼底看到一丝畏缩和恐惧,反而被命运反复碾磨淬炼的更加强大,一肩挑起谢氏重担,面对困境依旧泰然自若,岿然如山。
他这个人,从灵魂到意志都没有软肋。
逃避不是他的作风。
还有顾九洲,这个人骨子里就是坏的,一直觊觎谢宴生的财产,又怎会突然转性去保护他?
秦舒蹲下身,手轻轻搭在沈愿肩头,“或许他真的是因为失去你和孩子备受打击……”
沈愿摇头,语气笃定,“他拎得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秦舒叹息,“所以,你觉得他是被迫接受那个什么治疗的?”
沈愿睁开眼,头枕靠床沿,盯着天花板,又沉默了。
她了解的是过去的谢宴生。
不是离婚后的。
“我们四年没见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变。”沈愿也很矛盾,“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女朋友说的是真的呢……”
秦舒想到圆宝,心有不忍,小声询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沈愿眉心微蹙,侧过脸望向窗外。
雪势渐歇,室内外的温差在玻璃上凝结出一层雾气,几道水痕正蜿蜒淌下。
她沉默片刻,目光缓缓落在床头柜的相框上,那是她与孩子的合照,“他既然起了疑心,必然做足了充足的准备。我能做的,只有在他再次来求证时,把有关他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他。”
她说完起身,走到窗前。
街道两旁的绿化带覆着厚厚的白雪,马路上车流不断,并没有积雪。
“雪停了。”沈愿转身,温声道,“时间也不早了,你和阿婆先回去吧,不然等会儿雪下大了,你不好开车。”
秦舒站起,朝窗外看了眼,“好,你有事就告诉我,我一定尽我所能。”
她走两步又停下,“对了,我们年后找个时间,把你那套房子的过户手续办了,不然我心里总想着这个事儿。”
沈愿点头。
张阿婆已在客厅沙发上睡熟,秦舒轻声唤醒老人,两人穿上外套,走出了公寓。
沈愿送二人下了电梯,回儿童房确定沈黎熟睡,再才折返回卧室收拾洗漱。
次日上午九点。
沈愿推开博物馆修复室大门,暖气便混着纸墨气息扑面而来。
“沈老师来了。”同事们客气打招呼。
沈愿礼貌回应。
李副馆正弓背站在修复台前,双手撑着台面,听到动静,朝沈愿招了招手,“小沈,过来一下。”
李副馆对沈愿的称呼突然就改了口。
沈愿套上白大褂,走过去。
“这就是谢总昨天送来那幅?”
“嗯。”
李副馆长直起腰,指关节在台面上敲了敲,“明初的真迹,可惜了。也不知是哪位修复师干的,连学徒都知道古画修复忌讳半途而废,这别说修复完整,连个修复日志都没有。”
沈愿不动声色地摸出口袋里的眼镜戴上。
“要是有机会,我得好好说道她。”李副馆又念了两句,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昨天闹事那两人,一个是谢总女友,一个是谢总的弟弟。安保部门已经核实过,确实是来找人的,谢总的家人已经把他们取回去了。”
沈愿愣了一瞬。
所以……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李副馆又问,“房子住的还习惯吧?”
沈愿回神,“很习惯,通勤方便,又干净。谢谢李副馆。”
李副馆,“喜欢就好。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了。”
“您慢走。”
沈愿等李副馆离开,目光才落回台面的画上,停留几秒,转身去了另一架放置宋画的修复台。
……
市医院。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谢宴生穿着病号服,半靠着床头,左手腕间缠着神经监测贴片,皮肤下,淡青色血管的纹络清晰可见。
徐院士调出谢宴生脑部扫描影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谢总,你记忆阻断治疗一共进行了几次?”
谢宴生没回答,侧眸看向站在一旁的张助理。
张助理上前一步,“大概四次左右,都是在一个月内进行完成的。”
“四次?”徐院士沉默几秒,才开口,“谢总,你的情况比预想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