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箱子里一片漆黑,姚沛宜蹲在里头,只能听见外头的兵戈交加声。
“朱姬,这是怎么回事?”
闻老夫人从意识混沌中醒来,茫然地打量着昏暗吵闹的内室,“怎么这么吵?”
朱嬷嬷扶老夫人起来,低声道:“老夫人,荣铃兰在您的鸡汤中下了药,您昏睡到现在,外头现在全都是歹人。”
老夫人也是从风雨荆棘中踏过来的,短暂恐慌后,立即冷静下来,“沛宜呢?”
朱嬷嬷道:“王妃眼下正在外头部署。”
“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还在外头。”
老夫人当即起身,“得快些将她带进来。”
朱嬷嬷连忙拦住老人家,“老夫人别急,王妃身边有侍卫保护,她叮嘱过了,千万要保护好您,
现在外头都是土匪,您可千万不能出去。”
“砰——”
话音刚落,内室屏风被人推倒。
浑身鲜血淋漓的土匪持刀闯了过来。
朱嬷嬷飞扑挡在老夫人跟前。
“呃!”
土匪还不等接近二人半分,便被一剑抹了脖子。
景舒将屏风扶起,带老夫人和朱嬷嬷往床后躲,“王妃眼下是安全的,外头贼人还未击退,你们先躲好。”
“景侍卫当心!”
景舒后背有一土匪悄然接近,提刀砍向她的头颅。
她没来得及反应,一个转身,就听到极沉闷的一道“咚”声。
偷袭的土匪被人一闷棍打倒在地。
景舒惊讶抬首,瞧姚沛宜高举着木棍,朝她笑了下,“我也是你的防线。”
“沛宜,没事吧?”
闻老夫人见姚沛宜来了,上下打量着她,“还好你没喝多少那汤。”
“外祖母,你先躲起来。”
姚沛宜将帷帐摘下来,盖住老夫人。
“人在这儿!”
一小土匪瞧见姚沛宜后大声报信。
景舒拉着姚沛宜翻出后窗,土匪们穷追不舍。
“放箭!杀了她!”
土匪头目一声令下,身后数箭齐发,窣窣地扎在姚沛宜的身后。
好在景舒反应快,带着姚沛宜左躲右闪,避开了利箭追击。
“景舒,往这儿跑。”
姚沛宜眼尖,瞧准一处灌木丛,拉着景舒就钻了进去。
天本就黑。
土匪虽一直追人,但也容易迷失方向,瞧见一大片灌木丛,两个人都不见踪影,一时间不知该往哪儿走。
“人往那儿走了。”
头目瞧见远处人影闪动,立即弯弓对准。
“快蹲下。”
姚沛宜拉住要起身吸引土匪注意力的景舒,利箭从两人头顶飞过,她知道景舒想将土匪引走,压低声说:“你听我的,
咱们千万别分头行动,话本子里的主角都是这么死的。”
景舒微微抬眉。
姚沛宜捡起地上的土块,悄声道:“跟我来。”
“将他们包围起来。”
土匪头目胸有成竹,指挥着弟兄们包围灌木丛。
“放箭!”
无数箭矢一瞬间扎满了灌木丛。
“就算是金刚不坏之身,都得被扎成刺猬。”土匪头目冷笑了声,踹了下小弟,“去确认一下尸体。”
“是。”
土匪们将灌木丛一层层用刀拨开。
越往里头找,越来越迷惑。
“老大,没有看见尸体。”
土匪头目睁圆了眼,“真的假的?给我让开,我亲自找。”
“窸窸窣窣——”
土匪头目刚走到灌木丛中,身后就传来些细碎的动静,他当即转身往身后劈。
还是什么都没有。
“老大,人在那儿!”
方才还在灌木丛的两个人,这会儿竟然溜到了长廊尽头,眼瞧着就要消失在他们视线范围内。
“快追!”
土匪头目死死盯着姚沛宜的身影,射出一箭。
“铛!”
另一只利箭穿破长空,将头目那一箭给射开。
马蹄踏响寂夜,姚沛宜回身,见男子策马疾驰,弯弓搭箭,朝她直直奔来。
“俞定京!”
姚沛宜调转方向,朝他的方向奔了过去。
俞定京悬住缰绳,俯身捞住小姑娘的腰肢,将她抱到马上。
“有没有事?”
“我没事。”
姚沛宜连忙看向廊下景舒,“景舒。”
“你哥在。”
姚放骑马赶上,弯腰将景舒拉上了马。
姚沛宜这才松了口气,对俞定京道:“我将外祖母藏在了正殿内室,这些土匪追我出来,咱们先去外祖母那里吧。”
俞定京将姚沛宜打量了一遍,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摁住她的腰,迫她靠在自己怀中,才能克制住胸膛内不断涌出的不安,“好。”
土匪约莫八十人,闻家侍卫不敌对方人数,死伤惨重,不过这次是皇子出行,姚放作为宣威将军,带来了不少人,很快将土匪们都逮住。
“殿下!殿下救我!”
廉僖被姚沛宜故意留在正殿中,瞧见土匪们进来,吓得晕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绑住她的麻绳和塞她嘴里的抹布都不见了。
俞云和众人都在正殿内,神色凝重。
“姚沛宜要杀了我。”
廉僖哭得梨花带雨,同俞云告状:“殿下要为我做主啊。”
“究竟是谁要杀了谁?”
姚沛宜坐在殿中,斜眼白了廉僖一眼,“方才我已经将你如何指使荣铃兰和土匪来害我和老夫人的事都一一告知了大家,
廉僖,你的狐狸尾巴是藏不住了,不如主动坦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廉僖蹙眉,“荣铃兰不是王府客人吗?与我素不相识,还有那些土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皇嫂想要将这些脏水泼在我身上,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这时候知道叫皇嫂了?”
姚沛宜冷笑:“我可是有证人的,亲眼瞧见了你和荣铃兰见面,然后荣铃兰就送来了下了迷药的鸡汤。”
“什么证人?”廉僖心里咯噔了一下,又很快镇定下来,“皇嫂该不会是想找人作伪证来污蔑我吧?”
姚沛宜看了眼候在一侧的小厮,“这是太庙负责洒扫的小厮,白日里时,亲眼瞧见你将荣铃兰找了过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
俞云肃着一张脸,冷冷看着廉僖,“还不快跟大家解释清楚。”
“我不认识这人,也从没见过什么荣铃兰。”
廉僖道:“若是不信,你们可以将荣铃兰带来,咱们对峙。”
“呵。”
姚放抱着手,嗤笑:“你说这话,应该是确认荣铃兰已经死了吧。”
廉僖抬眉。
的确。
她不会犯蠢。
在安排那些土匪来前,她就已经吩咐了死士,将荣铃兰解决干净。
所以如今,才能如此镇定地和这帮人交手。
“荣铃兰的尸身在外殿水榭中被人发现。”
姚沛宜牵唇,“九皇妃好手笔啊。”
廉僖故作讶异,“定然是那帮土匪杀了人,若是皇嫂想要将此事赖在我头上,我是不会顺从的。”
“你脑子不怎么样,胆子倒是不小。”
俞定京坐在姚沛宜身侧,静静地凝视廉僖,“你以为荣铃兰死了就死无对证了?我办事,从不讲证据。”
廉僖愣了下,“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俞定京起身,缓步走到她跟前,“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男人语调阴冷,叫人不寒而栗,廉僖心里是不相信他敢动手的,可当脖颈被人掐住之际,还是没忍住尖叫出声:“殿下救我。”
“住手。”
“王爷住手!”
另一道尖锐细长的嗓音从殿内响起。
来的是个小太监,常跟在肖公公身边的徒儿。
“官家方才得知太庙之乱,派奴才过来接诸位入宫。”
姚沛宜下意识看向俞定京。
紫宸殿内。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方才姚沛宜路上已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如今面圣,才不会过分疲倦。
“太庙的事,朕都知道了。”
燕帝撑着额角,面色泛白,显然是身体不适,“廉僖,沛宜说你是指派那些土匪过来的人,你可认?”
“儿臣不认。”
廉僖扶着腰,委屈落泪,“儿臣平白无故被皇嫂绑去,如今皇嫂还冤了儿臣,还请父皇替儿臣做主。”
燕帝看向俞云,“你怎么想?”
俞云用将心底怒意压制下来,平声道:“廉僖有孕在身,有时候耍些小性子,但儿臣不认为她会杀人。”
“可尽管如此,太庙之人的确指认了廉僖和荣铃兰见面。”
燕帝沉声:“廉僖,还不如实招来吗?不要以为腹中孩儿能保你。”
廉僖心底一惊,“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做过这种事。”
“儿臣的人也曾看见九弟妹和荣姑娘见面。”
俞朴走上前来。
“六哥惯来是站在皇嫂那边的,自然会这样说。”
廉僖扯动嘴角,“是我比不得皇嫂讨人喜欢。”
“廉僖,住嘴。”俞云喝斥。
俞朴紧皱眉头,“当着父皇的面,九弟妹不觉得自己失言了吗?”
姚沛宜觉得可笑,“弟妹不必阴阳怪气,你对我下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先前念着你是弟妹,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
但你竟然敢在太庙动手,险些害了外祖母,这次就算是我想放你一马,也天理难容。”
“我听不懂皇嫂说的话,难道你是因为我和殿下成婚,所以才这样报复我?”廉僖丝毫无退让。
“够了!”
燕帝抚开桌上的奏折文书,肃声道:“廉僖,你还有没有半分皇妃的体面,
那是你的皇嫂,你就这样编排她?”
廉僖一抖,忙伏下身子,“父皇息怒,儿臣只是委屈为何要承认未做过的事,一时情急,才失了分寸。”
“官家,右相到了。”肖遥凑到燕帝耳边道。
“让他进来,看看他的好女儿是怎么做人的。”燕帝道。
廉明徐步入殿,从始至终未看廉僖一眼,跪地道:“官家,臣已经查明太庙一事,
此事皆由荣铃兰一人所起,她在太原府时就曾借大量债,却不曾归还,还逃来了京城,
那帮土匪是受人买通,来取荣铃兰的性命,这才殃及了王妃和闻家老夫人。”
话音落下,廉明将字据递到燕帝面前,“这是荣铃兰借钱时立的字据,起初还还了一点,后来利滚利,实在是还不起了,
又听说了定京王归京,所以才来投奔。”
“右相当真是调查清楚了?”
姚沛宜抬眉,“那荣铃兰为何在与廉僖见面后,给老夫人和我下药?”
“王妃莫要激动。”
廉明条理清晰道:“荣铃兰欠下巨额债务,归还不清,又因即将离京,身无长物,这才想要趁着离京前将老夫人和王妃迷晕,偷取钱财。”
“偷取钱财?”
姚沛宜嗤道:“即使我和老夫人晕了,还有这么多奴仆都在,右相说的这话未免太可笑了。”
“据我所知,老夫人平素很喜欢荣姑娘。”
廉明道:“想来荣姑娘已经摸清楚老夫人的金银细软在何处,趁着人在太庙,王爷和几个皇子都不在,窃取财物后可轻易逃之夭夭。”
“这字据瞧着没什么差错。”
燕帝将字据搁置在桌案上。
俞定京握住姚沛宜的手,眼神安抚,大步上前,“既然父皇看了右相的证物,不如也看看儿臣这些时日搜查的。”
廉明一顿。
时来和运转捧着一沓文书奉上。
“这是先前廉僖雇佣杀手帮派还有几次行刺的口供。”
俞定京淡声:“涉事的一些证人,儿臣也都带来了,还请父皇明察秋毫,不要让儿臣妻子蒙受冤屈。”
廉僖心底暗叫不好,求助地看向廉明。
对方垂着首,并未出声。
姚沛宜不清楚俞定京暗中搜查了这些,颇为惊诧地看向他。
【他竟在背后为我做了这样多吗?】
燕帝一一阅过文书和证人,面色越来越沉,怒不可遏,将证物砸向廉僖。
“疯妇!”
廉僖慌忙道:“父皇,儿臣没有!这都是栽赃,皇兄见不得儿臣对皇嫂不恭,所以才……”
“啪!”
脆亮的一巴掌,在大殿中响起。
廉僖不敢置信地看向廉明,“爹。”
“臣为大燕效忠数十年,从未想过,会将亲生女儿养成如今的模样。”
廉明跪地磕头,“臣,罪孽深重,此等孽女,臣不敢再求官家包容谅解。”
“爹,你放弃我了?”
廉僖惊诧落泪,“你为了自己的官途,不要女儿了?”
“我错了。”
廉明挺直的背脊一瞬间弯曲下来,无力道:“廉僖,或许我就不该生你。”
俞云将父女间的互动看在眼里,扶住廉明,“岳丈,廉僖做错了事,这与您无关,是我疏忽了她。”
廉僖陡然间明白了什么,抓住俞云的衣袖,“你什么意思?殿下,你想要抛下我,还让我爹扶持你?”
燕帝深吸一口气,“廉僖犯下诸多孽事,但考虑其有身孕在身,暂且关押在内院,待生下孩子,剥夺皇妃之名,贬为庶民,逐出京城,关押皇陵,永世不得归京。”
“不!”
廉僖失声道:“我有身孕,这是父皇您第一个孙子,您不能对我这样残忍。”
“咱们先走吧。”
姚沛宜懒得看廉僖发疯,拉着俞定京同燕帝告退。
“贱人!都是你害了我!”
姚沛宜只听身后一道歇斯底里的尖叫,廉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匕首,直直捅向姚沛宜的胸口。
“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