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看来工部早已不再是皇上的工部了。”傅廷沉声道。
“这是打铁铺专用的青纹炭。”棠梨捡起木炭仔细端详。
傅廷颔首:“陈兄送来木炭,定是要告诉我们北杗山下的打铁铺与柳山河确有勾结。只是,他没有亲自送来,怕是已让人起疑了。”他语气中有些忧心。
棠梨点头,“以后和他联系得多多注意。”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棠梨又道:“能更改防汛渠走向,将旧渠与废弃矿道、地下暗河连通,把贫民窟、北杗山马场和福王别院连成整体——单凭工部侍郎绝无这等能耐,背后不知牵扯多少势力!”
傅廷点头认同:“去年我们遇袭之处的地下,或许就是那些废弃矿道,直通地下暗河。难怪那夜刺客源源不断涌出。你说...那里会不会就是他们的屯兵之所?”
......
“公子,阿梨姑娘。”傅云捧着个烫金请柬快步进来,“安国公府派人递了帖子,说是国公夫人两日后设宴答谢姑娘救治苏南世子。”
棠梨接过请柬,目光落在请柬上清秀婉约的字迹间。
“姑娘可要赴约?送帖人特意说明姑娘可着男装前往。此刻人还在外头候着回话。”傅云补充道。
傅廷观察着棠梨的神色:“若是不想去,我这就去回绝。”
棠梨攥紧手中华贵的请柬,指节隐隐发白:“不,我要去。”
傅廷微微皱眉:“阿梨不必勉强自己。”
“既然特意邀约,”棠梨抬眼,眸色清冷,“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意欲何为。”
傅廷欲言又止。他深知棠梨的脾性,既已决断便不会更改。只是,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如今还不知道国公府有没有搅进他们在查的事情里头,若搅和了,而阿梨的身世暴露……
三日后,国公府。
棠梨一袭素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淡青色的丝带,整个人显得清冷而疏离。她站在国公府门前,抬头望着那高耸的门楣,原以为不会波动的心绪还是起了波澜。这里,本该是她的家,可如今,她却只能以“救命恩人”的身份踏入。
门前的仆从见她到来,连忙上前引路。穿过曲折回廊,假山花园,一路美景让人目不暇接。
棠梨被带到了一处雅致的花厅。厅内陈设奢华,处处透着国公府的富贵与权势。国公夫人正坐在主位上,见她进来,微微一笑,道:“阿梨姑娘来了,快请坐。”
棠梨微微颔首,行了一礼,随后在客位上坐下。她的目光扫过国公夫人,这个女人,是她的母亲,却亲手将她抛弃。那日一见,她定知道自己是谁。如今,她坐在高位上,依旧雍容华贵,仿佛从未有过任何愧疚。
国公夫人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笑道:“阿梨姑娘救了南儿,我心中感激不尽。年前时间仓促,没来得及与你好好说说话。今日特意设宴,一来是感谢姑娘的恩情,二来也是想与姑娘好好聊聊。”
“夫人客气了。救人只是举手之劳,不必如此客气,何况您早已谢过了。”
国公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笑道:“姑娘年纪轻轻,便胆识过人,实在令人钦佩。对了,听南儿说你不方便以姑娘家身份出现,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不知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棠梨淡淡笑道:“多谢夫人美意,并没有为难之事,只是走南闯北时为了方便行事养成的习惯。”
国公夫人抿了一口茶,笑容有些不自在,“原来是这样啊,傅大人磊落洒脱,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也不是那在乎身份门第之人……落得个好龙阳的名声到底不好……你们的婚事可有计划?”
棠梨抬眸,直视着国公夫人:“我自幼无父无母,飘零江湖。傅廷也无亲长在身边,咱们这样的孤儿,是不在意什么身份和门第的,婚礼也不过一形式,咱俩也不在意。”
国公夫人闻言,神色微微一僵,随即笑道:“阿梨姑娘和傅世子果然是天生一对,都是自在潇洒、不拘世俗之人……”
“夫人谬赞。”
国公夫人见她态度冷淡,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不安。
她原本以为,棠梨见过自己之后,会对两人的关系产生怀疑,必定会有查探。她甚至怀疑棠梨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当初救下南儿就不是偶然,而是早有预谋。可她派人去盯了这么久,棠梨似乎对她、对国公府并无半分兴趣。这让她更加疑惑,难道棠梨真的只是单纯地救了南儿,并无其他心思?还是故意如此表现,其实在暗中筹谋?
正当她思索之际,苏南从外间走了进来。虽然棠梨脸上被小五修饰过,他还是认了出来,眼中顿现欣喜,快步上前道:“阿梨姑娘,你来了!”
棠梨抬眸看了他一眼:“苏世子。”
苏南见她神色还是这么冷淡疏离,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这时,有丫鬟进来禀报可以开宴席了,国公夫人忙转移了话头。
宴席结束后,棠梨起身告辞。自始至终安国公都没出现,棠梨心里冷笑,这场邀约怕是特意挑拣安国公不在府中的时间吧。让她男装赴宴,又真的是体贴她的不便么?
国公夫人亲自将她送到门口,笑道:“阿梨姑娘,今日多谢你赏脸。若是日后有空,欢迎常来国公府做客。”
“夫人客气。我身份低微,也不便常来打扰。”
国公夫人闻言,不自然地笑了笑:“姑娘说笑了。你救了南儿,便是国公府的恩人,何来身份低微一说?”
棠梨淡淡一笑,转身离去。她的背影清冷而决绝,仿佛与这繁华的国公府格格不入。
苏南站在一旁,目送棠梨走远,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怅然。他知道,自己与棠梨之间的距离,或许永远都无法拉近。
回到府中,苏南独自坐在房中,心中思绪万千。
正当他低头沉思时,国公夫人推门进来。见苏南面色沉重,她轻声问道:“南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苏南抬眼望向母亲,犹豫着开口:“母亲......有件事想请教您。”
国公夫人指尖微微发颤,语气却竭力维持平静:“但说无妨。”
沉默在空气中凝结片刻,苏南终于问出:“阿梨姑娘才是您的亲生骨肉吧?”
这话像惊雷炸响,国公夫人浑身一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南儿莫要胡说!”
“其实孩儿早就知道.……”苏南垂下眼帘,“自己并非您亲生的。”
国公夫人脸上血色尽褪,声音发颤:“怎会......你自然是我的儿子!”
“母亲不必再瞒了。”苏南声音轻得像叹息,“那件事,孩儿都知晓了。”
这话仿佛抽走了国公夫人全身力气,她踉跄着扶住案几,失声道:“你......如何得知?”话刚出口便惊觉失言,慌忙掩住嘴唇。
“还记得那回我在外面听了灵泉村的案子回来当奇闻说给您听,……听见了您与秦嬷嬷的谈话。”苏南目光落在案头青瓷花瓶上,“我已经查清楚了,灵泉村的案子,就是阿梨姑娘和傅廷携手破获的,……想来她早知身世。这些年她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苏南神色痛苦,说得也有些混乱。但每一句都如尖锥扎在国公夫人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