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矿洞外的青石板上,用冷水拍了把脸。
黎明前的风裹着铁锈味钻进衣领,曾瑶的药囊在我脚边敞着,里面的金疮药撒了小半袋——刚才给她处理左肩刀伤时,我的手抖得像筛糠。
\"公子,\"她跪坐在草席上,正用布条裹伤口,血珠顺着臂弯滴在青灰的布面上,\"二皇子的弹劾状,大理寺那边...\"
\"先把伤扎紧。\"我打断她,伸手按住她发抖的手腕。
布条上的血渍已经透了三层,我喉结动了动,\"昭王府的玉佩,和你名字里的'瑶'字...等过了今天再查。\"
她没说话,只是把布条又系紧了一圈。
月光从洞顶裂隙漏下来,照在她脸上那道旧疤上——那是三年前为我挡刀留下的。
我摸了摸怀里半块玉佩,残缺的\"瑶\"字硌得胸口生疼。
玄衣卫的马蹄声在山脚下炸开时,东边天际刚泛起鱼肚白。
我翻身上马,曾瑶的手搭在我后腰,隔着两层粗布,我能摸到她伤口的热度。
她轻声说:\"公子,昨夜矿场死了十七个兄弟。\"
\"我知道。\"我握紧缰绳,\"但今天要死的,可能是我们。\"
太极殿的铜鹤香炉飘着沉水香,我跪在青砖上,听见自己膝盖磕地的脆响。
龙椅上的皇帝半阖着眼,像是没睡醒;下方两排朱漆朝笏,二皇子站在右首第三列,蟒纹补子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启禀陛下,\"二皇子突然出列,声音像淬了冰的铁,\"臣弟要弹劾大皇兄。\"
殿内抽气声此起彼伏。
大皇子站在左首第一列,腰间玉牌晃了晃——那是我上个月送他的,说是能避邪。
\"私通匈奴,贪墨军饷,纵容家奴杀害边民。\"二皇子甩袖展开一卷黄绢,\"臣弟这里有三封边军密报,两封商人状纸,还有...陆尘陆公子矿场的账本。\"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矿场账本?
上个月大皇子让我代管幽州铁矿,账本都是按实际产量记的,难不成二皇子动了手脚?
\"陆公子,\"皇帝突然开口,声音像老树根刮过青石板,\"你矿场的账本,可在大理寺备过案?\"
我抬头,正撞进二皇子的目光。
他嘴角勾着笑,像看见猎物落网的狐狸。
\"回陛下,\"我压下翻涌的血气,\"每月十五,账本由玄衣卫抄录送大理寺。
上个月的账本,臣昨日还让曾瑶核对过。\"
曾瑶在我身侧微微颔首。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半块玉佩——那是昨夜在矿洞捡到的,和我怀里的昭玉材质一模一样。
\"好个巧。\"二皇子甩了甩黄绢,\"那陆公子不妨看看,这账本上的铁矿月产量,怎么比玄衣卫备案的多了三千石?\"
他身边的贵族大臣乙立刻附和:\"臣听闻陆公子与大皇子相交甚密,莫不是为虎作伥?\"
殿内议论声渐起。
我盯着二皇子手里的账本,突然想起昨夜矿洞黑市老大说的\"昭王府的秘密\"。
昭王是先皇幼弟,十年前因谋逆被赐死,可他的封地就在幽州...
\"知识洞察眼\"在我眉心发烫。
我咬了咬舌尖,闭眼发动能力。
再睁眼时,殿内众人的心思像弹幕般炸开:
二皇子:\"只要陆尘慌乱,大皇兄就完了。\"
贵族大臣乙:\"矿场多出来的三千石,是我让管家改的数字,他查不出来。\"
大皇子:\"陆尘,你可千万...\"
皇帝:\"老九最近跳得太欢,该敲打敲打了。\"
我捏紧朝笏,指节发白。
使用洞察眼的副作用涌上来——太阳穴像被凿子凿着,记忆开始模糊。
得快,只有十分钟。
\"启禀陛下,\"我向前跪行半步,\"臣有一事不明。\"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二皇子说矿场月产量多了三千石,可玄衣卫备案的是粗铁产量,而臣矿场每月要向匠作监输送精铁。
粗铁炼精铁,损耗率是三成。\"
殿内安静得能听见香灰落地的声音。
我继续道:\"上个月粗铁产量是一万石,炼出精铁七千石,其中三千石送匠作监,四千石留矿场铸农具。
玄衣卫备案的是粗铁,二皇子拿精铁数字来比,这是不是...偷换概念?\"
二皇子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贵族大臣乙的心思在我眼里乱成一团:\"糟了,没算损耗率!\"
\"好个陆尘!\"大皇子突然出声,眼底闪着光,\"那私通匈奴的罪名呢?
二皇弟说大皇兄给匈奴送了五百车粮草,可臣记得,三个月前并州雪灾,是大皇兄拨了五百车粮草赈灾。\"
他转向皇帝,声音发颤:\"父皇,赈灾文书还在尚书省存档,臣这就让人取来!\"
皇帝的目光扫过二皇子,又落在我身上:\"陆公子,那贪墨军饷的罪名?\"
我深吸一口气,副作用带来的眩晕让我险些栽倒。
曾瑶的手悄悄按在我后背——她总知道我什么时候需要支撑。
\"军饷是按月拨给幽州镇北军的,臣这里有镇北将军的收条。\"我从袖中抽出一叠纸,\"二皇子说大皇兄扣了十万贯,可收条上写得清楚,每月都是足额发放。
倒是...\"我顿了顿,看向贵族大臣甲,\"听说最近黑市上有镇北军的甲胄在卖?\"
贵族大臣甲立刻接话:\"启禀陛下,臣昨日收到密报,黑市有人兜售刻着'镇北'字样的玄铁重甲。
臣已让人查了,卖家的账本上...有二皇子府管事的签字。\"
殿内炸开一片惊呼。
二皇子踉跄两步,撞翻了身后的青铜鹤炉。
皇帝猛地拍了下御案:\"老九,你还有什么话说?\"
\"儿臣...儿臣被奸人蒙蔽!\"二皇子\"扑通\"跪到地上,冷汗浸透了蟒纹补子,\"是...是黑市的人逼儿臣的!\"
我盯着他颤抖的肩膀,突然想起昨夜矿洞黑市老大说的\"二皇子明早要你的命\"。
原来不是要我的命,是要借我的手,拉大皇子下水。
\"退朝!\"皇帝甩袖起身,龙袍扫过我的发顶,\"大理寺彻查黑市与二皇子府的往来,陆尘...随朕去偏殿。\"
曾瑶扶我起来时,我眼前发黑。
洞察眼的副作用让我忘了刚才十分钟发生的事——只记得最后一刻,二皇子红着眼瞪我,牙缝里挤出句:\"陆尘,你等着。\"
偏殿里,皇帝拨着茶盏,水面倒映着他鬓角的白发:\"你救过大皇兄,又拆了老九的局。
想要什么?\"
\"臣不要赏赐。\"我摸出怀里半块玉佩,\"臣想查昭王府的旧案。\"
皇帝的手顿在半空。茶盏\"咔\"地裂了道缝。
出太极殿时,曾瑶递来温水:\"公子,刚才用了洞察眼?\"
我点头,喉咙像塞了团火。
她解下外袍披在我身上,袖口露出半块玉佩——和我怀里的那半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瑶\"字。
\"公子,\"她望着宫墙外的飞檐,\"昭王府的秘密,是不是和我有关?\"
我攥紧两块玉佩,能感觉到掌心的温度透过玉纹传过去。
远处传来玄衣卫的马蹄声,是大理寺的人去查二皇子府了。
\"今晚,\"我望着西沉的日头,\"去黑市。\"
曾瑶的刀从袖中滑出半寸,刀刃泛着冷光:\"我跟着你。\"
风卷着宫墙的尘土扑过来,我听见街角传来小贩的吆喝声。
二皇子的威胁还在耳边,黑市老大的背影还在矿洞深处晃。
但至少...今天,我们没输。
只是不知道,当月亮爬上屋檐时,又会有什么在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