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动脱敏很成功。
我也彻底明白了刘医生到底在引导我什么——怀孕生产并不等于死亡。
但催眠却失败了。
刘医生不太理解,我倒是知道原因:我担心重生的秘密泄露,所以始终无法完全放松去坦然接受催眠。
治疗再次卡住了。
但这几乎是本能反应。就像有人开玩笑要戳我眼睛,即使知道是玩笑,我也会下意识躲闪。理智也告诉我,哪怕我很信任刘医生,但重生这种事一旦被他知道,很有可能会出问题,所以我不敢赌。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在其他医院,我或许已被视为“康复”。
但在刘医生眼里不是。他认为我的病根埋得太深——因为即便在眼动脱敏后,我对老婶仍然毫无印象。
为此,刘医生再次跟我聊起了催眠,打了个挺有意思的比方:拆弹。
他说现在的情况就像在拆弹,催眠是关键步骤。他认为我抗拒催眠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潜意识里仍抗拒面对;二是主观上因某些隐私不愿透露而抵触。
而他实际要做的,就是像拆弹专家找到了关键引线,只需精准剪断它。他强调,这个过程其实不会去碰触其他的线路。
之后又尝试了几次,最终在半个月后才真正对我催眠成功——
—— 催眠——
儿时的记忆其实都是遥远而模糊的…… 催眠中的记忆倒是很清晰,却仍是一段一段的。
一个温和中带着熟悉的声音问我:“老婶说话是什么声音?”
我听清了,很清脆,偏又带着柔和与婉转……
我回答:“老婶说话声音很清脆,又很柔和婉转。”
那个温和的声音又问:“老婶跟你说了什么?”
我听清了 —— 老婶问我:“你在爪子嘛~?当心莫遭咬到哦……”
我说:“老婶问我在做什么,让我注意安全。”
那个温和的声音再问:“老婶为什么让你注意安全?”
我看清了 —— 自己站在屋檐下,手里小心翼翼抓着一只蜻蜓……
我说:“因为我拿着一只大蜻蜓。”
温和的声音继续问:“蜻蜓会飞噢,你怎么抓到的?”
我回答:“老叔给我抓的,我要小心,不能被它咬到,它会咬人的……”
声音又问:“你现在什么感觉?”
我回答:“我饿了……”
声音接着问:“想吃什么好吃的?”
我听到老婶的声音 ——“要等一哈哦,秋天,莫慌嘛,饭还没好得嘛……”
秋天?我心底泛起一丝陌生...噢,对!我叫‘秋天’!我就是应该叫‘秋天’奶奶和老婶都叫我秋天——
我回答:“饭还没做好,老婶让我等一会儿……”
然后我听到从极远的地方似乎传来轻轻的哽咽声,我有些困惑 —— 这哽咽声有些熟悉,让我莫名不安。但随着那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哽咽声慢慢消失了……
那个温和的声音马上问:“小时候喜欢玩什么?”
这个声音不仅温和,还很温暖,让我觉得很安全 ——
我皱了皱眉,低头看清了——手上的木头玩具枪……还有手中的弹珠……还有木制积木……
声音又问平时谁陪我玩。
我看清了——有个身影陪我踢“沙包”……
我说:“有人在陪我踢‘口袋’。”
声音问我踢的好不好,谁陪我踢的。
我回答:“老婶陪我,我接不住,老婶踢得好……”
然后就听到那道声音问我,能不能看清老婶的模样。
我回答:“看得清,很漂亮,老婶在笑,问我什么时候长大……”
随后,那温和声音慢慢消失了,画面也变了,我好像走到了另一个地方——一间很陌生的平房内。
平房很大,周围很陌生,但我似乎一点陌生的感觉都没有,心底还闪过一个念头——这是老叔和老婶家。
我径直的跑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了奶奶……
我让奶奶陪我玩……
奶奶说在熬汤,让我等一会儿。
然后我就听到里屋有人喊我。
很开心跑进去,屋里很明亮,我看到躺在床上的女人,她很瘦,但肚子很大,长长的头发盘着……
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还有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我莫名觉得不安,好像心跳得很快,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没有事,那是老婶,她很喜欢我……
我知道这个声音说的对!因为女人看到我跑进屋后脸上露出笑意,然后对我招手。
我很开心走过去,然后女人伸手指了指床对面的柜子上的抽屉,告诉我:“秋天哦……那柜子头有糖,老婶子肚子不太舒服,你各人试到看拿得到不嘛?”
我感受到心里升起喜悦,然后跑过去想拉开抽屉,但拉不动。抽屉位置比我想象要高,我的手也不大,这让我产生疑惑。
但很快就看到自称是我老婶的身影缓缓走到我身旁……
她比我高很多,虽然身子很纤细,还顶着大肚子,却很快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铁盒子,打开后递给我三块糖。
我心中再次产生疑惑,但自己却把手中的糖递给了自称我老婶的人一块。
她笑着说她吃不了,让我吃。
然后她就扶着肚子缓缓往床边走。我走过去想帮忙,但发觉身体很小,好像扶不动身旁应该很娇小却比我高很多的身影……
紧接着身后就传来奶奶急切的声音:“哎呦,我的祖宗……”
奶奶急什么?
心底再次产生疑惑,我不由看着缓缓躺在床上松了口气的身影,心中再次闪过不解。
随后就听到奶奶让我去院子玩的叮嘱。
我很开心应了一声,然后把手里的糖果放在床头一颗,嘴里不受控制地蹦出句:“老婶,你也吃……”
这时感觉自己的声音很遥远,但面前的“老婶”却马上点头,还对我笑了笑。
我心中再次产生疑惑。但身体不受控制地边拆开糖果薄薄的蜡纸包装边往外走。
这时心里又冒出疑惑——这糖看着就不好吃,我为什么那么开心?
但随着自己把糖放入口中,走到院子里才缓缓感觉到了糖的味道,味道是橘子的,比想象中好吃得多,但马上又变成了奶味的,这让我再次产生疑惑。
产生疑惑的同时,嘴里的糖好像也没了味道,我舔了舔嘴唇...糖呢?
正疑惑糖怎么不见了的时候,心里感觉到强烈的念头——我得回去!
我立刻转身跑进屋,但屋内的景象大变——床挪了位置,还变成了一张冰冷的病床...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躺在上面,身上插满各种管子,周围仪器闪着冷光,发出单调的滴滴声……
我觉得不该是这样,可心底又有个声音说:就该是这样。想不通,心里有些不安,想看清床上的人,却又看不清。
正当我着急的时候,隐隐听到很遥远的声音,似乎是奶奶的,她似乎让我做什么?
我心里再次涌起不解,想看清周围的一切,但眼前的一切都在视线里被莫名拉长。正当我不知所措时,拉长的画面猛地恢复了清晰。
我这才看清,奶奶正一脸急切地对我说着什么,然后慌张地跑出了屋子。
我能很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内心的好奇和茫然,然后走到床边,看清了床上闭着眼睛的女人——
她身体娇小纤细,却顶着大大的肚子。
此刻,她鹅蛋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颧骨平缓,下颌线条十分柔和,骨骼感很弱……
看着眼前的画面,我心中产生了一丝急切。走上前,伸手抓着女人的手晃了晃。
面前的女人表情动了动,但仍闭着眼睛,脸色苍白,薄薄的嘴唇张了张,但我听不到声音。这种感觉再次让我困惑,但这个念头很快被替代:有个声音告诉我——这是老婶。
我心中升起不解的情绪,不明白为什么老婶不陪我玩。但马上又冒出个想法——老婶睡着了,而且她肚子疼。
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去推老婶,心底有个声音冒出来:奶奶说了,让我看着她,不能让老婶睡着!
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走向旁边的柜子,尝试拉开抽屉。我心中再次产生不解,但随即心底又冒出个念头——拿糖给老婶吃,吃了糖她就不疼了,然后她就不睡了,也会起来陪我玩……
我就一直拼命想拉开抽屉,可那抽屉像被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我急得不行,又不受控制地转身去摇老婶,可她张着嘴,口水流出来,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时我心中冒出很坚定的想法:老婶肯定是想吃糖,口水都流出来了。我得拿糖,她吃了糖就不疼了。
不受控制地去尝试搬凳子,却搬不动。
心中再次产生个念头——需要让老婶帮我,因为我做不到的事,老婶都可以。
回头看向老婶,但视线里的老婶脸上——不光鼻子在流血,眼睛、嘴里都在流血。
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下移——老婶下身也都是血,浸透了浅色的床单。
心里涌起强烈的恐惧,心脏像被攥紧了。我想挪动脚步,却发现动不了;脑中闪过恐惧,想移开视线,却怎么也做不到。
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婶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她看起来痛苦极了。我想去帮忙,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突然,一双手捂住了我的眼睛,接着身体猛地一轻,好像飘了起来,同时被什么东西勒得生疼。
我觉得自己该动,却做不到;想说话,也发不出声音……
心口疼得厉害,一抽一抽的,像要裂开。周围的空气像被瞬间抽干,我喘不上气。
眼睛也睁不开,周围一片黑暗。
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好像要死了……
正当我呼吸越来越困难的时候,脑子却异常清醒,甚至感觉不到怕,也没有忧伤。
一个念头冒出来: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黑?这么静?
我正糊涂着,就听到很远的地方有人在喊,喊的好像是‘小卓’、‘毕朝卓’?
声音很熟,但好像不是在叫我?我叫秋天,是秋天生的,老婶和奶奶都这么叫我……
正当我不解的时候,又听见有人叫喊,这次声音近了很多,我听清了——喊的“毕朝卓,回来……”,声音似乎有些急切,又有一丝熟悉。而且我心底有个强烈的念头——这个声音我不能抗拒——但他让我回哪?
就在我茫然无措时,一个清晰的声音直接钻进了我的心底——“毕朝卓,你可以睁开眼睛了,慢慢地睁开。”
——
眼前亮了——
目光所及是刘医生温和的脸...同时,一阵强烈的恶心猛地涌上喉咙,头痛炸裂般袭来,心跳狂飙,呼吸艰难,身体像飘在空中。
我努力聚焦视线,看到旁边是老妈,一脸焦急,脸上全是泪痕;再旁边是我爸,绷紧了脸,显得很紧张......
怎么了?心跳怎么这么猛?呼吸也这么费劲?脑子也像蒙了一层雾,转不动。
我带着困惑看向刘医生,他正一脸关切地紧盯着我。记忆慢慢回流:我好像在做催眠......
隐约感觉手臂被抬起,随即肘弯传来一丝细凉的触感。那凉意很轻,却像根线,稳稳地把我往下拽。
随后,意识便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