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一早,刘医生再次与我进行了深入沟通。
如今面对刘医生,除了“重生”相关的事项,我已基本能坦诚一切——包括自己的想法、延伸思考以及各种猜测。
他询问我,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整,对复读有什么新想法。
我坦言自己有些微妙的排斥感,却又觉得不尝试会后悔。
他直言不讳地指出:我选择的复读学校因为是封闭环境,复读本身的压力、同学可能的探究甚至流言蜚语,都可能加剧我的焦虑。他问我对这些有什么看法。
接着,他问:如果我近期返校,心理压力过大时会怎么做?如果中途再次不得不放弃,又将如何面对?
然后,他又一次探讨了我回校重读的目的,以及明年再试一次的可能性......
整个沟通过程都围绕着复读展开。之后,他又详细地和我老妈聊了一次。
让我十分意外的是,从初六开始,刘医生竟然开始和我具体讨论起复读的可能性——确切地说,讨论已不止于可能性,他是在和我规划复读的准备工作。
起初我有些不解,觉得这类事情他应该和我妈沟通。
但隐隐地,我又明白这似乎是他的一种治疗手段。因为重新归校的方式是逐步推进的,甚至大体框架是我自己定的。
后来,老妈跟我感叹刘医生很尽责,替我考虑了很多。
老妈对我说,学校那边我实际上已经缺席 50 多天了。
也就是说,我住院已经五十多天了。我翻了下日历,记得自己是十二月第二个周六离校的。这一点从老妈那也得到了确认:我是 2005 年 12 月 10 号晚上离校的,而现在已经是 2006 年 2 月 3号了......
当然,实际没上课的天数并没有这么多,毕竟学校也有假期。但‘五十多天没返校’的记录,要知道我可是高三。
老妈没具体说她和学校沟通的过程,我估计结果不会太融洽——毕竟私立高中更看重升学率。但同样地,学校也说不出让我赶紧退学的话。
跟刘医生聊复读安排时,他给了我不少建议。
他提议我先做尝试,比如这几天自己复习之前学过的内容,不要一时冲动就直接回校。
另外,即使确定要回校,他也建议我不选择住校。不过他也点明了:如果是封闭式管理的私立学校,无论哪所,可能都会对我这种特殊情况给予破例——允许走读。但与此同时,这种“特殊”本身也必然会给我带来额外的压力。
最后,他硬性要求:我必须确保每周复诊两次!
综合这些情况,再加上我落了这么久的课,他才让我慎重考虑是否复读。
这次聊完后,他少见地没有宽慰我,而是把所有困难和不确定性都明明白白地摆在了我面前。
他给了我选择的权力,但只强调了一点要求:如果我决定复读,必须一周复诊两次。并且,过程中一旦发觉我病情加重,就必须随时终止。
......
整个过程老妈都没参与,既没鼓励,也没提建议,不过我能看出她深切的担忧。
董姝予倒是鼓励我,让我先别考虑那么多,没事自己看看书再说,觉得自己能适应就考虑复读,如果不行也没什么。
面对董姝予的宽慰和建议我只能苦笑。她不懂,看来刘医生也没跟她说,但我能意识到,这其实就是刘医生给我设置的复读门槛。
如果现在就开始焦虑得不行,那就不用考虑复读的事了,没意义。因为去了也会再次陷入内耗,最终自己放弃。
看着董姝予,我思索了好久。我其实没感到焦虑,甚至还在回想在学校时的状态。
现在我已经琢磨明白了,当初在学校,大概是打破了某种认知平衡,导致自己因焦虑和失眠而上课注意力不能集中,进而加深内耗,最后形成了恶性循环。最终的状态,应该就是大脑耗竭了。
抿了抿嘴,看着坐在床边一脸无奈的董姝予,我问道:“我妈呢?”
董姝予“啪”一声躺在我床上,嘟囔道:“不知道,好像去买东西了。”
我点点头,问:“给你唱歌啊?”
看着一脸懵的董姝予,我笑了笑,想试试。
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在学校解离发生之前,我记得是董姝予问我最喜欢哪首歌。我当时努力回忆的似乎是《后来的我们》。我确实很喜欢这首歌,但现在,这首歌根本还没出呢。我还能清晰地想起,当时解离前,我正在回想这首歌的歌词,然后带着情绪的联想到了董姝予,接着产生了不好的预感,随即就解离了。
但现在我觉得,那次解离应该只是脑耗竭。就算不是,我也想尝试一下。
毕竟,理智告诉我:复读其实不重要。但情感上,我就是放不下。而且,如果现在还能触发解离,那确实不该去复读——否则,搞不好会把自己玩死。
看着她,我心情随意地哼唱起来:
“只期待 后来的你 能快乐”
“那就是 后来的我 最想的”
“后来的我们 依然走着”
......
没唱几句,就被董姝予打断了。她说这歌不好,再唱就揍死我。
我看着她笑了笑,没说话。
不过心里有些怅然:果然,解离跟歌没关系,跟歌词也没关系。当时纯粹是用脑过度耗竭了,偏偏情绪又受到了刺激。
只是,这首歌怎么说呢,让我想起了重生前的那个“董姝予”。
而且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甚至有些伤感。
好在都只是情绪上的波动,大脑并没有之前那种应激反应的不适。
我皱眉,感觉自己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这时,董姝予的声音传入耳中:“想什么呢?”
歪头看向她,我挑起嘴角回答:“我在想怎么骗你出去跟我睡觉~”
她愣住了,先是皱眉,接着思索,然后狐疑,最后抿起嘴,似乎有些忍俊不禁,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下意识咧嘴——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之前跟她说荤话的那种机制了。
看着她,我问:“陪我看会书?”
......
老妈回来后,我说了下自己的想法,老妈似乎不意外,甚至对于我能需要一周来复诊两次的需求她也很痛快答应了。她表情不动声色,而且听的很认真,让我再次觉得不对。
我莫名觉得逻辑说不通。
怎么说呢,我自己都能觉得这情况仍返校可能有点任性,但确实总觉得不试试会留遗憾,真的是理智告诉我不合适,但情感又放不下。
但是老妈这种态度,总让我觉得她眼中带着“果然如此”的意味。
我考虑很久,最后主动去找刘医生,问:“刘医生,您既然觉得我复读都可以了,说明我现在状态应该是比较稳定,而且我也能感知自己情绪很平静,这种状态下,我......”
看着一脸温和,很平静看着我刘医生,我斟酌着继续问道:“我现在仍不能知道根本病因吗?”
刘医生面露诧异,思考了下才说:“这样吧,明天给你看段录像,试试效果再说?”
说完他目不转睛看着我提醒:“但你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尝试有极大可能让你无法继续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