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漠北荒原的碎石路时,柳氏正用丝布擦拭织星梭。象牙质地的梭身在颠簸中泛着温润的光,梭尖的星纹投影在车壁上,随着路途渐远,原本清晰的江南星图边缘,那些黑色的“蚀星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像墨滴晕染宣纸,在“斗宿”的位置撕开一道细小的裂口。
“这东西比在苏州时活跃多了。”守时者用指尖轻点投影,黑色纹路竟顺着他的指尖爬上来,在皮肤上留下转瞬即逝的凉意,“苏伯说蚀星纹怕风沙,到了望星台,得尽快找到定星盘。”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抱着竹笼,新物种在里面不安地扑腾着,羽翼的暗紫色越来越深,偶尔发出细微的电流声。“它好像很害怕。”小姑娘把耳朵贴在竹笼上,“我听到它在哼一种奇怪的调子,和星落池里的水声有点像。”
柳氏凑近听了听,那调子确实带着水纹般的颤音,像极了曾姑母手记里提过的“漠北引星曲”——据说支脉的人用这曲子与风沙沟通,能在沙暴中找到方向。她心里一动,将织星梭贴近竹笼,新物种的哼鸣突然变得清晰,车壁上的蚀星纹竟暂时退去了些。
“看来它们能相互制衡。”李大人折扇轻敲掌心,“这小家伙说不定是漠北支脉养的‘星引兽’,只是不知为何流落到古陵。”
说话间,远处的地平线浮现出一座风化的石台,半截埋在流沙里,石缝中嵌着的铜环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正是望星台。马车刚停稳,风沙就卷着碎石扑面而来,柳氏下意识用衣袖护住织星梭,却见那些风沙在靠近梭子三尺内自动分流,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苏伯没骗我们,织星梭果然能挡蚀星纹。”守时者扶着帽檐,指向望星台顶端,“你看那石台上的刻痕,和归星图缺角的第二部分轮廓一致。”
望星台比想象中更残破,表层的石片被风沙磨得光滑,露出底下深浅不一的刻痕。柳氏踩着流沙往上爬时,指尖的疤痕又开始发烫,这次的热流带着明显的指引性,像根无形的线,牵着她走向石台西侧的裂缝。
“这里有东西!”小姑娘的声音带着惊喜,她指着裂缝里嵌着的铜盘,盘沿刻着十二地支,中心的指针却不是常见的北斗造型,而是三只首尾相接的飞鸟,“这是不是定星盘?”
柳氏伸手去够,指尖刚触到铜盘,风沙突然停了,周围的空气安静得诡异。铜盘在她掌心缓缓转动,飞鸟指针依次指向“子、卯、申”三个方位,盘底弹出个暗格,里面躺着半块兽骨符,符上的星纹与新物种羽翼的纹路如出一辙。
“难怪它害怕,这符是漠北支脉用来驯养星引兽的。”守时者研究着兽骨符,“你看这上面的血痕,应该是用星引兽的血画的,能让兽类认主。新物种见到同类信物,反而紧张,说不定是被遗弃的?”
话音刚落,铜盘突然发出嗡鸣,望星台的刻痕全部亮起,在沙地上投射出完整的漠北星图。柳氏将织星梭放在星图中心,江南与漠北的星纹开始拼接,就在即将吻合的瞬间,蚀星纹再次爆发,像黑色的藤蔓缠住拼接点,星图猛地暗了下去。
“果然有问题!”李大人用折扇拨开周围的流沙,露出埋在地下的石盒,“这盒子上的锁是西域的‘星轮锁’,需要特定的星象才能打开——苏伯说西域支脉擅长观星开锁,看来得尽快去那里了。”
石盒打开时,里面的羊皮卷散发着陈年的沙腥味,上面用朱砂画着测星仪的样子,旁边写着行小字:“蚀星纹源于西域废弃的观星台,那里的星油被污染了。”
“星油?”柳氏想起曾姑母手记里的记载,“是用来润滑星轨仪器的特制油脂,西域支脉用天山雪莲和星砂熬的,说能让星图保持千年不褪色。”
新物种突然从竹笼里跳出来,衔起羊皮卷往东南方向跑,羽翼的暗紫色渐渐褪去,恢复成柔和的白色。“它知道路!”小姑娘追上去时,发现新物种停在一处沙丘上,用爪子刨着沙子,底下露出块刻着莲花纹的石板——正是西域支脉的标记。
守时者收起定星盘,铜盘上的飞鸟指针此刻指向“酉时”,盘底的暗格里,半块兽骨符与柳氏手中的拼在一起,组成完整的星引兽图案。“这符现在能安抚它了。”他将拼好的兽骨符递给小姑娘,“你试试,以后它就不会怕了。”
新物种果然不再躁动,亲昵地蹭着兽骨符,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柳氏望着远处的夕阳,沙地上的星图虽未完全亮起,但江南与漠北的星纹已连成一道弧线,像被拉开的弓弦,“还差最后一块拼图,就能知道蚀星纹的源头了。”
李大人展开折扇,扇面映出西域的地图:“天山脚下的‘落星镇’,镇上的老钟表铺世代修测星仪,按羊皮卷的标记,测星仪就在那里。”
夜里宿在荒原的驿站,柳氏借着油灯看兽骨符,发现符背面刻着几行小字:“星引兽认主后,若主人遇险,会发出星鸣。上一代星引兽在西域失踪,疑与蚀星纹有关。”她摸了摸新物种的头,小家伙正蜷在兽骨符旁睡觉,羽翼偶尔抖落的光点,在墙上拼出“危险”的星象符号。
“看来西域之行,不会太顺利。”守时者添了盏油灯,“不过有这小家伙在,至少能提前预警。”
第二日清晨,队伍出发时,望星台的方向传来闷响,柳氏回头望去,只见黑色的蚀星纹像潮水般漫过石台,将刻痕彻底吞没。“它在加速扩张。”她握紧织星梭和定星盘,“必须在它吞掉西域星纹前找到测星仪。”
新物种突然飞起来,在前方盘旋出一道白色的轨迹,像在指引方向。小姑娘笑着追上去:“等等我!”柳氏和守时者对视一眼,快步跟上——风沙吹起他们的衣角,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沙地上未完成的星图重叠在一起,仿佛命运早已将他们与支脉的命运系在了一处。
路途中,柳氏发现织星梭与定星盘放在一起时,会自动记录蚀星纹的蔓延速度,数据显示再有七日,西域的星纹就会被完全吞噬。“时间不多了。”她将记录的羊皮卷塞进怀里,指尖的疤痕又开始发烫,这次的热度带着明确的催促意味,像曾姑母在耳边轻声提醒:“快一点,再快一点。”
马车驶过荒原与绿洲的交界处时,新物种突然发出清亮的鸣叫,柳氏掀开窗帘,远处的天山已清晰可见,山顶的积雪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山脚下的落星镇像块镶嵌在绿洲里的蓝宝石。“快到了。”她深吸一口气,将两块信物握在手中,“最后一步,不能出错。”
守时者检查着星轮锁的钥匙——那是用望星台的铜环改造的,齿纹与测星仪的齿轮完全吻合。李大人则清点着从漠北带的沙囊:“苏伯说西域的蚀星纹怕漠北的‘风砺沙’,这东西能磨掉它的痕迹,关键时刻能救命。”
小姑娘抱着新物种,小家伙正用喙梳理羽翼,雪白的羽毛间,一点金色的星芒若隐若现——那是星引兽成年的标志。“它好像长大了点。”小姑娘惊喜地说,“你看它的羽毛,有星星的光了!”
柳氏望着那点金光,突然明白曾姑母手记里的那句话:“星引兽的成长,与支脉的命运同步。”或许,当三支信物集齐时,新物种的真正力量,才会完全展现。
落星镇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镇口的老槐树上挂着个褪色的灯笼,灯笼面绣着与测星仪相同的莲花纹。柳氏知道,最后的拼图,就在这座看似平静的小镇里,而蚀星纹的真相,也将随之揭开。她勒住马缰,等身后的人跟上,然后轻声说:“准备好了吗?我们进去。”
风沙在他们身后卷起,像道无形的屏障,将过去的疑虑与不安都挡在外面。前路纵有未知,但掌中的信物、身边的伙伴、还有渐渐成长的新物种,都让她确信:无论蚀星纹的源头是什么,这一次,他们能彻底解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