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大殿,极目远眺,终南山清晰可见,长安城大街小巷尽收眼底,尤其慈恩寺大雁塔,最为醒目。
高楷忍不住赞道:“北据高岗,南望爽垲,终南如指掌,坊市俯而可窥。”
“诚哉斯言!”
杨皎站在他身侧,笑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不外如是!”
薛采薇附和:“圣人云,登泰山而小天下。臣妾看来,登这含元殿,也一样。”
张氏叹道:“我本以为太极宫已是穷奢极侈,没想到,这大明宫远在其之上。”
“高处不胜寒。”高楷笑了笑,“我们去后面看看。”
“是!”
过了含元殿,便是中朝——宣政殿,为临朝听政之所,和太极殿一样。
两殿之间,有宣政门,三门并列。左右有中书、门下二省,与弘文馆、史馆、御史台。
其后,为内朝紫宸殿,常日听朝而视事,与两仪殿一致。百官朝见时,称为“入阁”。
殿东,有浴堂、温室二殿,西面,有延英、含象二殿,皆是皇帝日常起居之所。
含元、宣政、紫宸,这三大殿位于南北中轴线上,构成外、中、内三朝,合称前朝。
再往后,便是内庭。
由于地势低洼,建造者突发奇想,引龙首渠水汇聚成太液池。
池中建有三座仙山,居中为蓬莱山,山上有太液亭,可俯瞰山水风光,妙趣横生。
秾哥儿呼喝一声,跑去玩了。
“这孩子!”杨皎嗔怪一声,忙让人跟着。
“随他去吧。”高楷笑了笑,率众绕过太液池,来到西侧。
这里有一座三重檐建筑,名为麟德殿,乃是大明宫中最大别殿,论规模,可与三大殿媲美。
前朝时,殿中举行宫廷宴会、表演歌舞、接待诸国使者,为享乐之用。
除了这些大殿,还有众多殿亭阁廊,虽规模小些,但也不失皇家大气。
譬如蓬莱殿、含凉殿、金銮殿,清晖阁、望仙楼,还有道家佛门建筑——三清殿与护国天王寺。
这一路走来,气象万千,目不暇接,却让人腿脚酸疼。
高楷笑问:“走了这么久,阿娘且先歇息。”
“不知阿娘属意哪一座宫殿,供日常起居?”
张氏不假思索:“我想好了,便住在太液池东边,清思殿,那里清静。”
高楷自无不应,笑道:“我已命人,把珠镜殿改为昭德寺,供奉佛像,方便阿娘礼佛。”
“此外,护国天王寺,也和清思殿毗邻。”
“我儿有心了。”张氏心中熨帖,并未推辞。
敖鸾主动开口:“表哥,我想住在仙居殿,离太液池近些。”
随后,薛采薇开口,住在明义殿。
三个孩子,秾哥儿身为太子,住在紫宸殿以东,少阳院。兕奴、赤雀还小,便随母亲起居。
“好!”高楷自无不应。
至于他和杨皎,帝后夫妻选中延英殿,作为起居之所。
后宫安顿完,前朝三省六部免不了一一搬过来,却有不少人面露苦笑。
只因从前,陛下居于太极宫,位在长安城以北正中,文臣武将上朝、觐见还算方便。
只是,乍然搬到大明宫,却离府邸更远了。每日点卯,不得不更早起床。
这寒冬腊月之时,更得天不亮,便冒着寒风、大雪,在黑暗中紧赶慢赶。
见此,高楷大手一挥,把冬日点卯,延后半个时辰,群臣感激涕零。
一转眼,又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高楷召集文武百官,齐聚含元殿,宣布大赦天下,以贺神州一统。
入夜,又在殿中设宴,欢聚一堂。
宴席之中,既有大秦文臣武将,也有一众降臣,譬如前蜀王张常逊、徐国公何霸道、襄国公萧宪、恩施侯刘熙,以及魏国皇叔石敬渊。
歌舞声中,张常逊侧耳聆听,似乎魂游天外。何霸道大口喝酒,朗声大笑。
萧宪长吁短叹,愁眉不展。刘熙胡吃海喝、没心没肺。
高楷居高临下,众人神情尽收眼底,惟有石敬渊垂头,不知想些什么。
果然,即便亡国君臣,亦然千人千面。
高楷端起酒杯,笑问:“石敬渊,大家都在饮酒,欣赏歌舞,你为何垂头丧气?”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把视线转过来,聚焦一处。
石敬渊面露惶恐,急忙下跪,一身肥肉颤颤巍巍。
他以头抢地,费尽全身力气,却迟迟碰不到地面,霎时,整个人摇摇晃晃,越发局促。
“微臣……微臣……”
“起来说话。”高楷温声道,“今日节庆,不必跪来跪去,平身吧。”
“谢……陛下!”石敬渊面色涨红,却难掩感激,他坐了下来,整个人像一个球,又像一座肉山,这滑稽模样,惹得不少人窃笑。
高楷环顾一圈,微微皱眉。
“陛下容禀,方才,微臣想起家中小儿,一时走神。”
石敬渊忐忑不安:“打搅陛下兴致,微臣知罪……”
“朕不觉扫兴,你不必自责。”高楷不以为意,笑问,“你孩儿多大了?”
谈起儿子,石敬渊眉眼柔和,不自觉嘴角上扬:“回陛下,微臣孩儿三岁。”
“这倒是巧了,和兕奴、赤雀年纪相仿。”高楷笑道,“若有闲暇,可带他来宫中玩耍。”
“微臣遵旨!”石敬渊面露激动。
众人皆是惊讶,他有何过人之处,能得陛下青睐?
不过,转念一想,这位魏国皇叔,着实命途多舛。不知遭受石重胤多少折磨,竟能顽强地活到现在。
这份忍辱负重、韬光养晦的本事,便让人不得不佩服。
不一会儿,高楷再度举杯,笑问:“刘熙,长安风景与广州相比,如何?”
刘熙忙道:“长安八景,个个别具一格,更何况,天下脚下、繁华壮丽之处,远非广州可比。”
高楷看他一眼,神色玩味:“你这一双耳朵挺大,远超常人,按理来说,这是大富大贵之相。”
刘熙一怔,连忙恭声道:“微臣听说,驴子耳朵大,真龙耳朵小。”
“微臣耳朵虽大,只是驴耳罢了。”
高楷忍俊不禁:“来,朕敬你一杯!”
“谢陛下!”刘熙眉开眼笑,举杯一饮而尽。
群臣神色微妙,更有人面露讽刺,暗骂一声马屁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