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贴与自己那么近…
张衍清背对着光,他的容貌与表情都隐匿在黑暗中。
没人看到他那颤动的睫毛和抿着的嘴唇。
李毓灵就蹲在他的身前,她的发簪勾住自己的穗子,这让张衍清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有些亢奋——仅仅是这样的交缠。
可那发簪与穗子都是如此被钟爱之外,克制在心中的情绪被他压了又压。
张衍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闻到了那股让他一直都魂牵梦萦的山茶花香味。
那太监在库房转了两圈,狐疑地停在货架前,就在张衍清的旁边。
他不敢靠近张衍清,只是有些好奇地偷偷用眼神打量。
当那太监的阴影逐渐靠近这里时,张衍清突然轻轻摸了摸李毓灵的脑袋,这个动作像是安抚,让李毓灵放心。
“哎哟!”外面突然传来惊叫,“哪个杀千刀的泼油!”
太监匆匆跑出去。李毓灵松了口气。
灯火又重新燃了起来,点亮了这小小的角落。
李毓灵微微抬头,发现自己头上的发簪还是与张衍清的穗子缠在一起。
她不敢乱动,只等着张衍清动手。
他一手端油灯,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拨弄穗子。
这个过程让李毓灵格外难熬。
那些已经被她遗忘在记忆里的梦,此刻如倒豆子一般涌了出来,让她有些不自然地吹下了眼睫。
张衍清没有让她等待太久,很快发簪就与穗子分开了。
她起身,感觉到张衍清的状态很凝重与沉闷。
李毓灵看到张衍清无声地指了指地面:
月光透过高窗,照出地砖上几滴新鲜的血迹。
他凑近她,微微俯下身子,靠近她的耳朵,垂下眼,用气声说:“是血。”
原来是血。
李毓灵看不清那是什么,听到张衍清的解释,有了底。
李毓灵微微偏转头,这个姿势从远处看像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新婚夫妻在拥抱,李毓灵此刻急着办事,她迎上张衍清的耳朵,以同样轻的声音说道:
“不是我的。”
他的睫毛狠狠一颤。
耳边的细小绒毛随着李毓灵说话的声音仿若春风吹拂嫩草,纷纷苏醒过来。
酥麻感从耳畔一路往下。
张衍清的心跳很快,他退开一步,与李毓灵拉远的距离,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捂住他的虎口处,原来是他方才捏拳没注意,崩了伤口,鲜血渗出来,滴落在了地上。
“你拿到的墨锭,缺了一角。”
李毓灵掏出墨锭对着光眯眼细看,断面果然有处崭新缺口,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她忽然想起信上那句“墨中藏剑”,手指不由收紧。
“走。”张衍清突然揽住她腰身,“有人来了。”
他们闪进一条狭窄的甬道。潮湿的墙壁蹭脏了李毓灵的衣袖,黑暗中只听见彼此交错的呼吸声。拐过第三个弯时,前方突然出现亮光——是间焚毁的偏厅,焦黑的梁柱间挂着半幅残破的圣旨。
“这里是…”
“七年前墨务司走水的地方。”张衍清声音发冷,“当时烧死了三个掌墨官。”
李毓灵感受到张衍清的动作,他的左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
那玉上雕着精细的松鹤纹,在晦暗处泛着诡异的青光。
她突然想起老太君私库里那本《御用器物志》上的记载:夜明松鹤佩,仅赐三品以上文官。
“大人到底是…”
“小心。”
张衍清猛地将她扑倒。
一支弩箭擦着发髻钉入身后木柱,箭尾还在剧烈颤动。院墙上黑影一闪而过,他追出两步又折返:“来不及了,我带你从密道走。”
密道入口在烧焦的案几下,布满蛛网的阶梯通向地底。
阶梯尽头是条暗河,停着艘小舟。张衍清划桨时,李毓灵借着水光发现他衣领下隐约有伤疤,因为方才的跑动,张衍清的衣领松散,隐约能看见肌肤。
李毓灵可以在马上站起,但她从未坐过这种又小又窄的舟,光是看着就感觉要翻过去,让人感到害怕。上船之时,船摇晃了一下,这让还没有适应的李毓灵来不及坐下就随着小舟的摇晃往前跌,她直直地跌入张衍清的怀里。
手放在张衍清那微微敞开的领口处,她那有些泛冷的指尖触碰到了张衍清温热的肌肤。
那是一道箭伤,位置正对心口,能在这等要害受伤不死…
“姑娘可知谢家为何被盯上?”他突然问。
李毓灵摇头,复又点头,她坐起来,犹豫道:
“被盯上,应该从十年前就开始了。裕德三十年,谢家秘密运送过一批军械…”
小舟转过弯,前方出现亮光。
河岸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她眯眼辨认,最上方赫然是“裕德三十年春,吴相国奏请改制御墨…”
后面的字被水渍模糊了。但李毓灵已经拼凑出轮廓:裕德三十年吴尚书提议改革墨务,同年谢家获赐松烟墨。如今在谢家搜出的“玉玺”,恐怕正是用这批墨伪造的印鉴!
皇帝要让谢家死,谢敬敏的死是个意外,却也让谢家露出了马脚。
谢家这位继夫人痛心于失去女儿,为了调查,也为了报复,动用了七年前的人脉。
墨务司,就是连着七年前与现在的桥梁。
皇帝并不在乎以什么名义,名正言顺最好,其他的,随意找个理由搪塞过朝堂就可以,达成目的才是最主要的。
所以李毓灵对张衍清说关于谢家的什么都没关系,因为张衍清不会放在心里,皇帝也不会放在心里。
谢家是要被除掉的,功高盖主,在民间的美名太盛。
而此次的“玉玺”,就是一个很好的名头,张衍清来这里调查,也不过是借了这个名头,来调查七年前的谢家运送军械一事究竟是受谁嘱托,为谁办事。
李毓灵忽地背后发凉。
不知江氏与谢家继夫人的关系究竟好到了什么地步,若是牵扯到了太傅府,那李毓灵的计划可都要被破坏了,不光被破坏,或许她还有性命之忧。
上岸处是间废弃的纸坊。张衍清递来套粗布衣裳:“换好从后门出去,有人接应。”
见她迟疑,他补充道:“是王家人。”
王家人?
李毓灵的脑海中冒出一个人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