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一会儿便要咳两声,齐霖只耐心等他说完,才道:
“顾廷烨从不说谎,也从未报复过你什么,他只是想要一个清白公道而已。”
“反倒是你,小时候不是污蔑他偷扳指,就是什么发烧摔跤都赖他,你说我信谁?”
顾廷煜讽笑,秀美的脸庞脆弱得像霜花,若是不明他干过什么的外人看了,定要以为他是被欺负惨了的那个:
“他以为是我干的,自然也就这么说,他是不说谎,但他会隐瞒啊。”
“你还不知道吧,之前梅林诗会,是他用你的行踪将令维引去的,就是为了无辜可怜地抖出当年之事,让你觉得愧疚。”
“否则令维那个只知吃喝嫖赌的混账怎么会好端端地去参加什么雅集诗会。”
“他就这么装着赤忱委屈,一点点让你只能原谅他,无路可退。”
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齐霖,希望在对方脸上看到被愚弄的愤怒。
然而少年面色平静:“我早就知道了,倒是你,半脚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啊。”
“你也不用扯开话题挑拨了,我已经查到是你散播的杨无端之事。”
顾家哪敢细查此事,难道要亲去问官家,你是听谁说的吗?
他们不敢问,齐霖敢,只要做过,就有痕迹,顺藤摸瓜的事儿。
“你倒是厉害,使唤我的金鹰给你买通的书生点餐传信。”
顾廷煜见他连这都知道了,不由剧烈咳嗽起来。
齐霖见他实在咳得难受,反手将人铺平在床上,褪去衣物。
顾廷煜有些慌乱,不愿他看见自己孱弱佝偻的身体,忙止住他:“你要做什么?”
“施针,别挡,也不是第一次了。”齐霖面无异色,语气冷冷的。
顾廷煜僵硬地躺在床上,任他施展,有些嫉妒道:
“他回来后,你就不再来看我了,仔细算来,我已有八个月未曾见过你,都生疏了,你是担心他知道我们的关系生气吗?你对他可真好。”
门外,顾廷烨听说齐霖来了,就赶了过来,正巧听到这句话,便停住了脚步。
“和他无关,我这半年都在淮南,回来也没一月又去扬州了,本就没在京中几日。”
“你曾说过,若顾廷烨是你同母的兄弟,你倒盼着他优秀将日继承侯府,现在你这么害他,是因为白氏?”
顾廷煜瞳孔一缩,他怎么知道的,他明明……
“这话你明明只对邵大娘子说过,我怎么会知道?”
邵大娘子就是顾廷煜的妻子。
齐霖没有看他,只专心扎针:“顾廷烨也想问呢,那话他只对你说过,官家怎么知道?”
顾廷煜面色惨白:“你今日就是为了来给他打抱不平的,我无话可说,但你想让我放过他,除非我死。”
齐霖嗯了一声,见他过于激动了,便暂时扯开话题,一边握住他的脚踝查看一边问:“最近吃了什么?水肿严重了。”
顾廷煜已经做好了他厌恶自己,以后再也不来了的准备,可对方只是情绪稳定地在关心他的衣食住行。
他愣住了,沉默了一会儿,一一答了。
齐霖皱眉:“那不应该啊,你这症状,定是吃多了盐。”
“天天耳提面命,你一天最多只能用小半勺盐,莫不是有厨子不上心?”
顾廷煜摇了摇头:“我平日用着,饭食已经很清淡了。”
齐霖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见他心情平复了一些,才道:
“是小秦氏告诉你,你的病症是顾廷烨的母亲白氏下毒所害?简直是危言耸听。”
这也是邵娘子告诉他的。
“你这病是天生的,你的心脏发育不好,别人若想害你至此,只能剖开你的胸膛给你心脏剪一道口子。”
“况且白氏未嫁进来之前,你就已经出生了,那时便不好了,不信,就去查,这么点小事你轻松就能知道。”
顾廷煜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他第一念头是否认,小秦氏可是他亲姨母啊,她怎么会骗自己。
可齐霖说的这些也确实都可查证,他出生的时间和白氏进门的时间必有记录,做不得假,那他说的必然是真的。
可姨母为什么这样骗自己?她可是母亲的亲妹妹啊。
顾廷煜从前没想过去查证过这件事,毕竟当时他只是刚死了母亲的孩子,被姨母那样温柔的人悉心照顾,怎么会怀疑亲姨母故意骗他呢。
他相信了十几年的真相竟是……假的?
顾廷煜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拼命咳嗽,咳得眼尾都冒红了。
门外的顾廷烨暗中捏紧拳头,小秦氏,是她?怎么可能是她,明明她待自己最好。
可他那大哥居然未反驳,那就是,小秦氏当真对他说过那样的话!
“顾家欠银八十八万,半年内还不上就要抄家夺爵,顾偃开想用白氏的嫁妆银子填补亏空,这才休妻另娶。”
“若不是白氏,你们顾家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你享了这么多年荣华富贵,你天天有好药活到今日,全仰赖白氏。”
“你们全家都对不起她……”
顾廷烨原本愤怒至极,听到齐霖的话又慢慢回暖。
顾廷煜越发激动地咳嗽了起来,几乎是喊道:
“咳咳咳!可就是白氏逼死了我母亲!若不是白氏非要嫁进来,想做侯爵娘子,顾府也不会出此下策,我母亲又怎会思虑过重,难产而亡?”
顾廷烨都听不下去了,就要冲进去为母亲辩白,却听齐霖掷地有声道:
“是顾家逼死了你母亲!”
“是顾家主动去求娶了白氏,而非她强行要嫁进来,那些话也是小秦氏挑唆你的吧。”
齐霖很看不上顾偃开这种娶了人家又冷暴力不负责的人,因此冷淡地直呼其名。
“你自己想想,白氏生前对你如何,听其言观其行。”
“小秦氏若真这般为她姐姐叫屈,怎么不自己磋磨顾廷烨,天天挑唆你一个病人去冲锋在前,自己又在外装好人对顾二百般宠溺?”
“到时候你气死了病死了,顾廷烨被赶出家门了,谁得了好处?难道不是她和她的亲生儿子吗?”
顾廷煜脑子已经乱了,双眼无神地看着帐顶。
顾廷烨脚步沉重地走了进来,冰冷的眸光射着他:
“我母亲根本不知道大秦氏的事,她只知道,顾府大娘子已经病故,这才需要娶续弦,她是受了蒙骗才嫁到你们顾府!”
顾廷煜已经咳得说不出话来了,显然是此事对他冲击过大。
好在齐霖事先给他用灵气扎了针,才没致他气急攻心。
他又不断地输灵气,让顾廷煜稍微舒服一些,看他慢慢缓和了才开口:
“是非曲直,到底如何,找当事人来问问即可。”
他转头看向顾廷烨:
“他是受了小秦氏的挑唆,认为自己的病是你母亲下毒害的,大秦氏是你母亲逼死的,所以一直陷害你。”
“你看,总有人以为的真相是被蒙蔽的,你也不要冲动恼怒什么都不问,自己一个人发脾气。”
“虽然你父亲又偏心又不负责任,但他性子刚直,也不屑于说谎。”
“他既然说从没有人骗你母亲,你不妨让你乳母与他当面对质,不要没说两句就自己气跑了,说不定,他们之间也有什么误会。”
顾廷烨满脸愤恨:“还能有什么误会!”
齐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从你大哥和小秦氏就能看得出来,只要中间有传话人,就有误会的可能。”
“难道你父亲是亲口和你母亲说了,大秦氏还没死,是专门为了银子娶她休了人家吗?若是亲口说的,白氏也不会觉得被蒙骗。”
“中间是谁传的话?你们对质,找出这个人,看谁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