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霖的一番话让顾廷烨冷静了下来。
是啊,到底是父亲为了掩盖耻辱而说谎,还是传话人隐瞒了当年真相。
顾廷烨常被人诬陷就不代表他已经习惯,他还是希望能真相大白,希望所有误会他的人对他忏悔。
他心里对父亲还是有一些期待的。
于是顾廷烨应了下来:“好,我这就去!”
他急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顾廷煜和齐霖,他身上的针还没拔,齐霖就坐在他床边盯着他。
有眼泪顺着顾廷煜的眼角流到枕头上,齐霖用手帕拭去,两人谁也没说话,风平浪静了下来。
过了很久,顾廷煜才像一条快渴死的美人鱼般虚弱道:
“你本就不喜我父亲,若不是知道了全貌,你不会最后还给他一个缓和的机会……”
“呵呵,你刚去过扬州回来……你是已经找到那个传话人了吧,为何,为何你这样帮着他?”
“就算我们之间本无杀母投毒之仇,我还是嫉妒他,为什么你对他那么好,好过对我百倍,就因为他先认识你吗?”
已经开春许久,但他屋子里还燃着炭火,齐霖觉得有些烘人,打开窗户吹风。
少年靠在窗边,屋外阳光像无数伸长的小手从背后拥抱着他,宛若被全世界偏爱的光之子。
顾廷煜透过紫檀木的镂空花纹看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透过锁眼窥人的老鼠。
齐霖也看了过去,与他望进同一个镂空眼,只觉那像牢笼,他缓缓道:
“没有什么好不好,我只是欠他一次,而且,你们同为我的好友,为了误会争斗一辈子,不值得。”
他停下来看了看顾廷煜的神情,瞧着还好,便继续道:
“我在扬州找到了几个白家老仆,当年那个传话人就是顾廷烨已死的外公,不过他只知道顾家与白家成亲是为了银子,并不知大秦氏还健在……”
“顾家为了钱休妻再娶这事可不光彩,他们一直死死瞒着,你母亲明明还活着,你祖父祖母却在和白家议亲之时对白老太爷谎称她已病逝。”
“你母亲得知了消息,刺激之下难产而亡。”
“白老太爷贪图侯府权势,顾家贪图银子,互取所需,但白老太爷并没有把真相告诉女儿。”
“你的祖父母逼迫顾偃开促成了婚事,你父亲以为白家什么都知道,包括大秦氏和银子,所以说从未骗过她。”
“但白氏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欢欢喜喜嫁过去的,以为顾偃开会好好对她。”
“但他思念亡妻,白氏嫁进来三个月都不肯同房,让她成为全汴京的笑柄,对她十分冷淡。”
“那时候,所有人都看不起她商贾出身,成日背后议论嘲笑,本就使白氏忧郁多思,她怀第二胎的时候,才得知你母亲的死,她也崩溃了。”
“她以为的如意郎君,心里一直爱着别人,她的婚姻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交易,她不敢置信地追着顾偃开问真相。”
“你父亲大抵是觉得揭了他的伤疤,是白氏拿捏着旧事胡搅蛮缠,两人大吵一架,她在刺激下,也是难产而亡。”
“你母亲至少还得到过丈夫的爱惜,但白氏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年又一年的冷待,明明还那么年轻。”
“你母亲很可怜,白氏也很可怜,被迫痛失爱妻的顾偃开很可怜。”
“娶了妻子却不善待妻子的顾偃开很可恶,不好好教导孩子的顾偃开更可恶。”
“如果你是那时的顾偃开,会为了父母亲人孩子的未来,丢弃你的妻子吗?”
齐霖是声音清如流泉,又带着丝丝缠绵,让人能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这段让顾廷煜无比痛苦,本不想再听的往事,如书卷般缓缓摊开,娓娓道来。
他竟如枯井老树般专心听完了,再回神时已经泪流满面。
白氏进门后对他视如己出,他们的关系也曾十分要好,他也曾期待过顾廷烨的降生。
直到小秦氏以挂念他为借口频繁出入侯府。
她日日告诉顾廷煜,是白氏为了嫁进侯府使了下作手段逼迫顾家逼死他母亲。
又怕他与顾廷烨争抢家业,才下毒害他病弱,眼下对他好只是愧疚。
顾廷煜那时还年幼,他以为,小秦氏是他母亲的亲妹妹,是他的亲人,不可能骗他。
他才逐渐恨上了白氏与顾廷烨……
顾廷煜并未回答齐霖的话,只是压抑着哽咽,喃喃道:
“娘……我对不起小二……我对不起他……”
小二就是顾二顾廷烨,那这个娘,就是白氏了。
齐霖之前垫在他头下的手帕又被沾湿,他无奈道:
“再哭,眼睛也要水肿了,你母亲和白氏在天上看着你这样,一定急得团团转了。”
顾廷煜一听更想哭了。
“顾廷烨还没哭呢,你还比不上你弟弟?”
这次眼泪倒是慢慢止住了。
齐霖想着如何哄哄这个人类,随手探出窗外掐了一朵牡丹。
顾廷煜喜好清雅的颜色,却种了一院子齐霖喜欢的状元红。
“花开了,摘来给你看看。”
他关上窗户,走到床边,将那大红的牡丹递在到他面前。
顾廷煜本就沉溺在伤怀中,只看了一眼,就联想到了旁的,眼泪啪嗒啪嗒落,濡湿了睫毛,压得眸光下垂:
“状元红,好可惜,你捧在手心里的花是王俊民的了……”
虽然还未殿试,但官家知道齐霖与王俊民关系好,再加之民间都传他是状元,只要他正常发挥,必然摘得魁首。
齐霖只是想他心情好一点,别影响病情,没成想对方还能联想到这里,又开始掉珍珠,当即有些懊恼地将大红花炫嘴里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