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做了无数次的梦成了现实,偏偏仍是不知其中真味。
越是如此,方循礼便越是想知道。
月色隐入云后,屋中彻底陷入黑暗。
他在这黑暗中发了狠,着了魔,攀岭涉溪,横风疾雨,和自己的欲念苦苦纠缠在一起。
那风雨来得太过急迫,直逼得左临星身后的桌子“咯吱咯吱”的向后躲……
不知过了多久,方循礼在黑暗中尝到了一点血味。
这味道让他清醒过来。
他有些晃神,停下了这一番荒唐之举,却没有放开她,而是把头埋在她早已被磋磨得凌乱的鬓发间,默默落下两行泪。
左临星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也没有躲,像个麻木的傀儡。
方循礼叹息一声,终于开了口:“我可以暂且帮你隐瞒城主,但你要保证,以后的任何事都不可以隐瞒于我。”
良久,他听到了左临星的回应:“好。”
“若到了必要之时,还是得让城主知道。”
“嗯。”
方循礼放开手,转身去点了烛火。
回头去看,左临星依然站在原处,目光飘忽,泪已阑干,嘴角破了一处,血色红得刺眼。
他走回到她身边,“抱歉。”
她眼珠终于动了动,像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得以将目光凝在他脸上,“无妨,无所谓的……”
“我……”
左临星打断他,“你说得对,我受过苦,也不表示别人一定要因此心疼我,当初有人真心愿意帮我,是我自己错过了,现在……真的无所谓了。”
她说着,竟对他挤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方循礼心里一紧,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那你……早点休息。”
“你也是。”
他们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的互道晚安,方循礼转身出了门。
恍惚听着小院那边有动静,似乎是有人在练功,便信步走过去,果然,余少侠正把刀抡得呼呼作响。
自从余小五的眼睛坏了,晚上练功的次数便多了起来,在黑暗中全凭耳力和直觉,这样练下来,对他大有助益。
方循礼正憋闷着,二话不说便从门口的兵器架上也取了把刀,上前和余小五打在一处。
不到三十招,方循礼便落了下风,额头也见了汗。
余小五见他这样,便收了手,“三哥,你……是不是好久没练功了?”
方循礼苦笑,把刀放回去,“小五,陪我喝点酒吧。”
半刻钟后,两人并排坐在小演武场门口的台阶上,一人捧着一坛酒。
“三哥,你最近可太不对劲儿了。”
方循礼苦笑,“我现在的德行,若是被城主瞧见,怕是要狠狠揍我一顿了。”
余小五:“我也想揍你,你以前虽然也矫情,但不是现在这样的。”
“我以前什么样?”
余小五认真想了想,“说不好,但你现在看起来好像特别累,自从这个慕蝉露一出现,你整个人都变了。”
“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犯贱。”
“可是城主都给你赐婚了,你马上要娶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不应该是春风得意吗?可你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方循礼“咕嘟咕嘟”灌下两口酒,“是啊,我应该高兴的……”
“三哥,你有秘密。”
方循礼侧头看他,却见余小五脸都喝红了,正抱着酒坛歪头看他。
余家师徒的酒量可能都被余寒一个人占去了,余小五的酒量也不比左如今强多少,只是抿了几口,人就有点上头了,却还强装清醒,“你一定在心里藏了秘密,你和慕蝉露的秘密……我姐都不知道。”
“等到有一天你们知道了这个秘密,会怪我吗?”
余小五的脑子好像不太转了,一只眼睛愣愣眨了两下,还是回答了:“你是我三哥,你又不会害我们……”
方循礼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余小五挡住一只眼的半截面具上。他突然很想告诉余小五:当初那个伤了你的人,也叫慕蝉露,虽然和现在的慕蝉露并非一人,但也确实有扯不清的瓜葛。
他嘴唇微微颤抖着,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余小五却脑袋一歪,靠在他身旁彻底醉过去了。
方循礼没有叫他,自己坐在那儿,把两人坛子里剩的酒全都喝光,然后把余小五扛回了房间。
这一夜漫长得可怕,但终究还是过去了。
次日晨起,一切如常。
每个人都继续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蝉露回到了护城军继续任职,下了职却还是回司使府,与方循礼朝夕相见。
几日后,方循礼按照左临星所说的位置,在距离栖禾村外十几里外的一个树林里找到了梁副使的尸体。
他自然不能直接说自己为何会知道此处,只能找个借口,说自己出去猎雁做聘礼,无意间在林间发现了尸体。
梁副使几乎已经被野兽啃噬成了一堆白骨,只有一块度支司的腰牌证明他的身份。
方循礼默默的想:倘若自己不是城主的手足,或许也早就躺在这深山老林里了吧……
尽管如此, 他还是瞒下了一切,只说梁副使或许是在村外散步,遭遇了野兽才不幸殒命。
梁副使被找到的那日,距离方循礼和慕蝉露的婚期还有八日。
左临星去养济院看望了梁副使的母亲。老太太已经哭瞎了眼,憔悴的坐在角落里发呆,左临星原本带了一包银钱想要偷偷塞给老人家,可见了人之后就知道,眼下哪怕是一座金山,对老人家来说也毫无意义了。
她转头把钱交给养济院的管事,请他们对老人家多多照顾,那管事一个劲儿说她是“菩萨心肠”,每个字都像耳光一样抽在左临星脸上。
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离开了养济院,转弯的巷子里,慕川正在等她。
“现在才想起来做好人,会不会太迟了?”
左临星没有回答,只是低头,“主人有何吩咐?”
慕川见她这冷漠的样子,顿时生了怒意,反手便掐住她的脖子抵在墙上。
这么一动,她领口稍一歪斜,露出一小片红痕来。
慕川瞧见了,讥笑道:“那位方大人看着斯斯文文,关起门来,好像也不太怜香惜玉啊。”
左临星依然平静,“主人有何吩咐?”
慕川有些无趣,松开手,“你和方循礼成婚那日,左如今和连顾也会去观礼吧?”
“是。”
“过几日我会送给你一个人,到时候,你把那个人安排在连顾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