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临星眼底的泪似微风凌乱,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知道你是谁……
从她被蝉露换了脸开始,她就偷偷盼着有一天有个人会对她说这句话,盼着有人会透过不一样的皮囊一眼看出她的底色。或许是自己的母亲,也可能是左培风或是左如今,甚至想过是自己贴身的侍从……
可惜都不是,偏偏是这个她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只是从左如今口中听说过几次的名叫方循礼的人。
方循礼还是看着她,“至于城主的赐婚……你不用急着答复我,这三天不是给我的,是给你的,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不是考虑感情,而是考虑你的境遇。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变成这样,但我想……你或许也需要一个真心愿意帮你的人,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左临星的嘴唇微微颤抖,“为什么?”
方循礼笑笑,“不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她的声音里带着苦涩的哭腔,“好,我会好好考虑的。”
“嗯。”
“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想了很多办法让自己停下来,可惜都失败了。这或许是命吧……”
方循礼轻叹一声,转头去看外面的天色,明明春日将近,天色也不似冬日的灰白,他却仍觉得眼前似有雾障一般,不甚清明。
再走走,再看看吧,无论如何,总要有个结果去抵一抵这些年的痴苦才是。
只是无论何种结果,似乎都无法让他安心了……
次日,城主突然下了道令,从九重司和护城军中各抽调了一成人手入宫护卫。表面上说是因为前几日披花谷少主在宫中出了危险,故而要增加人手严加防护。
但明眼人都知道,像披花谷少主带来的那种凶兽,增加多少凡人兵力也是挡不住,城主如此身经百战之人,怎会在这样的事上犯糊涂?
于是乎,很快,一个不知何处传来的消息便传开了:听说是护城仙君修炼时出了岔子,神髓散掉了一缕浊气,不知落到了何人身上。若是这位身带浊气之人刺杀护城仙君,则仙君必死无疑。城主此举表面上是为了防披花谷,实则是为了保护仙君。
流言的传播永远比野火燎原还要迅猛,没过几天,这消息便散了出去,越传越夸张,甚至有人说是城主与护城仙君双修时,因为过于残暴,这才不小心害仙君散去了一缕浊气。
但无论如何,关于身带浊气之人可以杀死连顾的消息还是传出去了。
左临星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她很快想到了之前慕川给她的那颗会发亮的珠子。
当初慕川虽然没有明说那珠子究竟是作何用处,但那个能让珠子亮起的姚阿穗没多久就被左如今带走了,甚至左如今为了带走她,还编造了一个自己批命算卦的谎话出来。这样一桩与仙法有关,又能让左如今如此费心的事,八成与那位护城仙君有关系。
但这次的浊气又是什么呢?
她正想着,心口突然狠狠的灼痛起来,熟悉的被焚身咒灼烧的苦楚又一次出现。
左临星慌了神,下意识左右看看,屋中无人。
眼下正是大白天,方循礼和余小五都去九重司了。司使府的仆从本就不多,她也一直不愿有人近身服侍,故而这会儿只有她自己在房间里。
就在她以为自己是出了幻觉的时候,一缕黑色的小火苗不知从何处出现,幽幽在她眼前飘动。
左临星心里发紧,那小火苗却像是活的一样,朝旁边动了动,似乎在示意左临星跟着它走。
左临星闭了闭眼,在司使府这几日就像是做梦一样,可终究有人把她叫回现实。
她叹了口气,还是随它出去了。
她小心避开院中的护卫,绕到后墙翻了出去,跟着小火苗七拐八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见到了慕川。
慕川看见她就露出一个冷笑,“几日不见,气色不错啊,果然回到了亲人身边,日子滋润了不少。”
左临星麻木的低着头,“主人有何吩咐?”
“你身体恢复得这么好,应该很快就能回护城军了吧?”
“是。”
“想办法继续留在司使府,方循礼对你不一般,你想继续留下应该不难吧?”慕川的语气比往常快一些,像是在赶时间。
左临星一愣,“主人这是何意?”
“司使府里的两个人,就是左如今在这世上最后的两个亲人,你留在他们身边,还愁没机会对付左如今吗?”
“我……”
她刚一犹豫,慕川却已经没有耐心了,“别跟我耍花样,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左临星偷偷抬眼看他,这才发现他脖子上竟留着青黑的指印,像是被谁掐过一样。
难道慕川背后也有人在操控?他是办错了什么事,差点被他幕后之人掐死,所以今日才会变得一反常态?
她看着那指印,心底冒出莫名的快意,表面反而愈发冷静下来,“属下明白。”
慕川面色烦躁的“嗯”了一声,“上次给你的那颗珠子,可有再亮起?”
左临星摇摇头,“并未。”
“你成天待在司使府中,带着也是无用,先给我吧。”
“是。”
左临星侧过身,从贴身里衣中把珠子取了出来。
慕川接过去,“这段日子,你需时时警醒,我会随时找你。”
“是。”
慕川点点头,直接带着珠子走了。
左临星看着他匆忙得近乎慌张的背影,心底飞快的冒出一个念头:倘若自己能让慕川犯下大错,是不是他也有可能被他的幕后主人杀死?如果是这样,即便自己逃脱不了,至少也可以报慕川这么久以来折磨自己的仇了……
她这样想着,整个人心情都舒畅了不少,暗暗筹划着如何设计慕川。
直到天色将晚,方循礼回了家,直接便来找她,她才突然又想起来:今天是第三天,她需要给方循礼一个答复。
方循礼面色平静,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轻道:“我明日一早便要进宫见城主,你可想想好了吗?”
“我若是拒绝这门婚事,明日是不是就该回护城军了?”
方循礼像是早料到她会拒绝,反倒云淡风轻起来,笑道:“自然,你本该回去的,你若是不愿意,我也没有什么立场留你。不过即便你愿意,也可以继续在护城军当差,我所认识的女子,没有人困在深宅之中。”
“那我愿意。”
此言一出,方循礼的笑容反而凝在了脸上。他愣愣看着左临星,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