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蝉露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
她慌了神,赶紧弯下身子去捡,又手忙脚乱的站起来,“蝉露失礼了,城主恕罪。”
方循礼也站起身,“城主,这玩笑开不得。”
左如今假装无辜,“啊?我看你刚才舍不得蝉露回去,还以为你是有什么私心呢,闹了半天,你没这个心思啊?”
方循礼偷眼看了看蝉露,又看了看左如今,努力运了口气,“男女婚配乃是终身大事。您是城主,一言九鼎,若是真开口赐婚,臣下也只能遵从,但这对蝉露不太公平,她胆子小,思虑过重,城主可否宽限几日,等我们做了决定,立刻就会告知城主。”
他整个人都郑重起来,甚至用了“您”“臣下”这样的字眼。
左如今倒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所以,你自己是乐意的,只是怕蝉露不愿意,对吗?”
“我……”
方循礼耳根都红了,最终还是颔首再次请求,“请城主宽限几日。”
“三日,三日后,给我个答复。”
“是。”
他们说话的功夫,蝉露一直沉默的站在旁边,手指抓着自己的衣摆,手背的瘦筋根根分明。
左如今却已经把目光挪回到桌子上了,“好好吃着饭怎么都站起来了?再不吃都凉了。”
那俩人偷偷无声对视了一眼,又默默坐了回去。
左如今看着他们俩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之前陪左蹊吃饭的时候,也是要边吃饭边猜测对面那个人的心思。
不知不觉,自己也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对面换了个人,心思却还是一样……
自己终究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但这是她眼下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蝉露浑身上下都透着问题,却很难立刻抓住破绽,偏偏方循礼着了魔似的惦记她。再这样牵制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倒不如趁着连顾寻找浊气的机会,给这个怪异的姑娘也来点硬手段,好好试探一下。
倘若慕蝉露没问题,也算是成全了方循礼的心思;倘若慕蝉露有问题,正好让方大人好好清醒一下;若是方循礼明知慕蝉露有问题却还执迷不悟,那左如今自己也该当断则断,重新审视一下她这位三哥了……
一顿饭吃完,左如今叫上余小五去拐角的小演武场比划比划。
这几步路的功夫,余小五赶紧告诉她:“姐,我问过照顾慕蝉露的侍女了,她脚踝上没有疤。”
左如今:“你确定?”
“确定啊,她成天在屋里养病,侍女很容易看到的,我特意还问了两个人,她俩还以为我也对那女人有啥心思呢,还劝我别和三哥争……”
左如今抿嘴笑。
余小五委屈得很,“姐,你究竟怀疑她是谁啊?就是三哥想要在幻境里看到的人吗?”
“哟,臭小子长脑子了。”
“真是啊?那你干嘛一直在试探她呢?还有三哥……他也怪怪的,有时候觉得他很喜欢慕蝉露,有时候又感觉他在害怕什么。”
“你帮我办件事,到时候你就全知道了。”
余少侠立刻来了精神,“啥事儿?”
左如今勾手让他凑近自己,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余小五越听眼睛瞪得越大,等听完这一切,面具的窟窿都已经容不下他的眼睛了,“杀……杀顾先生?”
“小声点。”
余小五赶紧压低声音,但表情依旧龇牙咧嘴,“姐,你要谋杀亲夫啊?”
“滚!”
“那你这是要干嘛?”
“你只要暗地里把消息放出去就好,其余的事,我之后会再安排你。”
余少侠懵懵的点点头,还是不放心,“可是,顾先生不会真的有危险吧?”
“放心吧,他本事大着呢。”
“可是,顾先生心思单纯,万一蚀月族玩阴的,他不就惨了?”
左如今心说:这个阴招就是你那位“单纯”的顾先生想出来的……
她终究不忍心破坏连顾在余小五心里的形象,无奈的拍了拍余小五的肩膀,“玩阴的不是还有我吗?谁能比我缺德啊?”
“这倒是……”
城主忍无可忍,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直接做鹰爪状,狠狠抓起余小五摔了出去。
余少侠摔了个四仰八叉,苦着半张脸爬起来,“你这些阴招也不能用在自己弟弟身上吧?”
左如今转了转手腕,“方才出门的时候就跟你说了要来比划比划,你自己忘了,怪我阴你?”
余小五憋着气,却反驳不来,只能捏紧拳头,直接朝左如今冲了过去……
这边俩人在小小的演武场打了个痛快,后院的方循礼和慕蝉露却像两根木头似的僵坐在屋子里。
屋中沉默的让人透不过气,终究还是方循礼先开了口:“抱歉,我没想到城主会突然说这些。”
蝉露轻轻“嗯”了一声,却也只是“嗯”了一声。
方循礼:“别担心,等三日一到,我就去向城主推拒了这桩婚事,城主与我情同手足,她不会动怒的。”
“嗯。”
方循礼侧头看着慕蝉露,“你……不需要想一想吗?”
蝉露一愣,“嗯?”
“我是说,你对我,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吗?”
蝉露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似优柔寡断的方循礼会突然如此直白,也只好默默避开他的目光,“方大人这些日子的照顾,蝉露铭记于心,日后您有任何需要,蝉露愿效犬马之劳。只是这婚配之事……蝉露性子冷惯了,从未想过与任何男子长相厮守,只愿一人终老。冒犯了方大人,还请莫要怪罪。”
方循礼默默垂眸去掩饰眼底的哀伤,“我一直……很想见到你。”
蝉露的神情一紧,“一直?”
方循礼敛着他那皱了千百次的眉心,“是啊,一直,从我还在云阶的时候,到我慢慢长大,到后来……你失踪了。”
不知是因为屋中太静还是因为方循礼说话的声音太慢,左临星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咚”一声响。
她被那响声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再去看方循礼时,却正对上他的目光。
他把她的慌乱尽收眼底。那些慌乱比任何语言和证据都要更真实。
他靠近她一些,“我知道你是谁,我真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