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静然一张口就是冷嘲热讽。
夫妻二人多日未见,又早已撕下伪装,她不再拿那些个贤良淑德的帽子给自己戴上,见面就言辞凌厉,毫不掩饰。
“怎么,你的俏佳人不要你了,把你撵出来了么?”卞静然边说边施施然坐在榻上,随手拿起一只绣绷瞧了起来,眼睛都不看他。
冯天护缓步上前,轻轻抽走了她手里的东西:“问你件事,你如实回答就行。”
这态度,冰冷高傲,激得卞静然猛地抬眼:“大少爷可真是好大的架子,你问什么我便要答什么吗?”
“你可以不回答,但如果不能让我满意,我会亲自登门,当面询问岳父岳母。”
冯天护的眼睛噙着冰霜,看得她有些心生寒意。
嫁过来这些时日了,卞静然一直对娘家都是报喜不报忧。
戈阳郡主来过一次,她也是粉饰太平,装着很甜蜜很温馨的样子。
戈阳郡主见女儿能执掌中馈,甚至还能将婆母压了一头,顿觉心里欢喜,半点没察觉到女儿女婿关系不对。
加上冯天护将那女人养在外的消息封锁得严严实实,没几个人知晓,外头还以为他们夫妻新婚,正是情浓意合的时候。
卞静然傲气得很,不愿跟父母提及这些。
冯天护的威胁一下子戳到了她的心坎上,逼得她不得不服软。
“你问吧。”她偏开脸不看他,声音越发硬邦邦。
“前几日俏俏遇险,你可知情?”
“什么?”卞静然猛地抬眼瞪着他,“遇险?遇什么险?金小俏死啦?”
她带着惊讶,眼底却透着几分期待。
“不是我做的,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她眼珠子一转反应过来,劈手夺过绣绷,用力摔在篮子里,口中笑骂道,“旁人不知晓就算了,我哪里还能不明白?那金娘子可是你的心肝宝贝,我哪敢呀?!再说了,我也犯不着!”
不就是个男人么?
过了开头的气性,如今冷静下来想想,卞静然就觉得不值得了。
为了冯天护与那个女人一争高下不是不可以,前提是冯天护的心至少要有一小半在自己身上。
如今瞧来,别说一小半了,就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这男人眼里心里就只有他那个俏俏!
至于卞静然……不过是他向家中妥协、不得已娶回来的一个标签,一个符号,是冯府大奶奶就行了,至于是不是他心头所爱,根本不重要。
加上他护着金小俏护得紧,卞静然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
后来她与公爹隐晦地提过两次,都被冯钊装聋作哑给挡了回去。
一连串的事情发展到这儿,她要是再看不明白就真是蠢蛋了。
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她怒极反笑:“你的心肝宝贝被人伤了?那可真是太好了,怎么不连你也一起给伤了呢?也省的你现在还能喘着气来我跟前碍眼!”
冯天护一怔。
这样的卞静然是他从未见过的。
泼辣凌厉,不管不问,什么难听骂什么。
“不是你做的就行,旁的废话不必说。”他冷冷下了总结。
“我呸!你让不说就不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卞静然一下子站起身,踩在榻前春凳上,竟能与冯天护平视,“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可没有动你的心肝宝贝,我事儿可多着呢,根本没工夫在她身上做戏!”
“劝你最好多派些人手看护,别到时候出了岔子怪东怪西,还怪到我头上来,我可不依!惹急了我,大不了不与你做这夫妻了,给你们一股脑抖出去,要丢人大家一起丢!谁也别落下谁!”
一口气说完,她觉得痛快极了。
看着冯天护脸上的错愕,她从鼻息间一阵冷哼,径直从他身边掠过。
出了房门,卞静然一路走到了花园里,这才从胸中出了一口浊气。
痛快!她早就想这样骂了!
今日终于没憋住。
什么玩意,冯天护的心上人遇险还怀疑她?
活该他找骂。
抬手拢了拢鬓角,她脚下步子一转,往朱氏的房里去了。
她的贴身大丫鬟红豆从后面匆匆追上:“奶奶,您方才那样发脾气,万一……”
“万一什么?有什么可万一的?我巴不得他闹起来呢,我正好也将他在外养人的事情说出去,我正愁如今开不了这个口!”
说实话,卞静然其实挺厌恶闺阁千金所谓的规矩的。
虽然从前她是这些东西最坚定的拥护者,但眼下瞧瞧,这些东西不过是束缚女人用的,用贤良二字死死框住女人的一生。
在冯天护处受的气必须要发泄出去。
朱氏就成了最好的出气筒。
卞静然进了朱氏的屋子,略坐了一会儿就打开了话匣子,说起朱丰漳的婚事来。
这话换成几个月前,绝对是朱氏最喜欢的话题。
那时候她的侄子金榜题名,风光无限,又青春少年,刚好可以聊一聊男婚女嫁之事。
一段时日下来,朱氏一腔热情被浇得透心凉。
先是她在府中失了大权,后又与丈夫不睦,好不容易解了禁足,打算替侄子张罗起来,却发现热度远不如从前,前来相谈的人家大多都是低门矮户,说起来有些家底,可怎么也入不了朱氏的眼。
多次拒绝后,朱丰漳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下来。
卞静然说得很起劲儿,朱氏满脸淡淡,似乎并没有听在耳朵里。
“母亲也不必苦恼担忧,我瞧着表弟一表人才,且又有功名官职在身,才学也不差,假以时日必定能出头,你觉着我那手帕交秦安知如何?”
这话转得太快,快到让朱氏一时愣住。
“你是说……那位秦大人府上的千金?”
“正是。”
“人家夫人眼光高,怕是瞧不上我家那侄儿。”朱氏冷哼,颇有些不服气。
“眼光高归眼光高,只要女儿欢喜,还有什么不能谈的?”卞静然眯起眼眸,笑得前所未有的亲热。
她凑近了,在朱氏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什么。
窃窃私语更加衬得屋子里安静无比。
只听得那茶盖轻轻碰撞的清脆声响,卞静然起身告辞。
她走远了后,玉嬷嬷才狐疑道:“这大奶奶到底唱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