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前面就是平原。”苏瑶喘着气说道,声音发涩,喉咙仿佛被火烧了一样难受。
脚下踩着泥浆,她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水,把那烈火带来的余温甩掉。
陆晨嘴里一片苦味,他攥紧通讯器,把频道转到八十六点六。
他侧头对苏瑶说,“信号已经发出,直升机应该在路上。”
他把通讯器放回怀里,左手没放开枪,一直盯着四周。
钱医生靠在两人中间,一阵咳嗽,嘴唇上一道鲜红的血线慢慢溢了出来,呼吸比前一刻更乱。
他带着点气音,“样本……”手指缩紧,把那金属盒递给苏瑶。
苏瑶毫不犹豫接了过来,捏在手里,重量透过掌心压下来。
她盯着钱医生的脸,语气一点都不软,“我们一定把它送回基地。”
陆晨撇了一眼后方,只听密集的脚步和几声低声嘶吼。
他声音压得很低,“他们追上来了。”身体往前一紧,肩膀的伤口拉得一阵抽疼。
他咬着下唇,继续盯着那条林子边缘。
苏瑶目光扫视一圈,前面空地只有些低矮的岩石,她指了指那处,“快,躲到那里!”
她直接拖着钱医生朝岩石后面钻,半压着身子,身体又湿又黏,整个人都带着焦火的味道。
三人刚藏好,后边马上传来猎人的声音。几个人在灌木间窸窣移动,还有人压低声音交流。
苏瑶贴着地面,调整呼吸,扣住样本盒一角。
陆晨抬起通讯器,确认信号在闪。他看了一眼苏瑶,又看了看藏在岩石后的钱医生,声音发干,“直升机最多十来分钟。”
苏瑶额头贴着泥石,手肘支着枪,一边用胳膊侧挡住钱医生。
“他们越来越近,子弹都快不够用了。”她凑到陆晨耳边低声问,“直升机还要多久?”
陆晨低着头,左手握住枪托,右手撑着地,“至少十分钟,不会更快。”
钱医生喘得急促,想把身子撑起来,脚却有点打滑。
他把一只手扣在岩石缝隙里,脸色苍白,嘴唇上还带着没干的血。
苏瑶低头扫了眼自己的火油瓶,瓶子几乎空了。
她只摸出两枚火柴盒,左手在大腿上擦了擦,把汗和泥一起蹭掉。
“拖不住了,这要让他们包过去,咱们全得栽这。”
陆晨眉头揪紧,盯着苏瑶的动作。
苏瑶把样本盒紧了紧,压低声音,“我去引开他们。”
她说得简单,手背上的青筋却没收下去。她把剩下的火柴一股脑揣进左兜,右手按住枪。
陆晨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骨节都微微发白,肩膀僵直,他声音压在喉咙最深处,“太危险,这一下要是扑出去,很有可能回不来。”
苏瑶低着头,把陆晨的手指扒开,一字一句,“你专心看住钱医生和样本,这是命令。
没别的选择。”
钱医生挪了挪身子,嘴角抽了一下,声音虚的几乎听不清,“小心……别让他们扣住你。”
岩石后面不时传来猎人的脚步,有粗重的喘息声,子弹上堂的脆响还有几句骂骂咧咧。
苏瑶把脸埋在岩石缝隙里,闭了一下眼,右腕收力。
陆晨松开手,手背在裤子上按了一下。他尽量平着嗓子,“我再发一次信号,把实时点给他们。”
通讯器里没一点杂音,也没有任何回音,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盯住苏瑶的背影,左手摸了摸备用弹匣,还有两枚。
苏瑶侧脸看了一下他,又拍了拍钱医生的肩膀,“你撑住,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把样本交出去。”
她低头确认了一下插在衣服里的样本盒,把风口朝里藏好。
猎人逐渐逼近,灌木被粗暴拨开,有人用枪管捅地,有人几乎踩到岩石边。
苏瑶屏住呼吸,头皮发紧,心里把后续路线默背了一遍。
陆晨压低声音,“别迟疑,信号每三分钟发一次,直升机收到就会降落,咱们撑住这段。”
钱医生侧头,嘴唇干裂。苏瑶把枪横过来,抽了两口气,把一枚火柴夹在指缝。
“一会儿我往右,咱们和他们一个反向。”
陆晨在她身后拉住她衣角,声音有点破,“你记得路线,别迷在灌木里。”
苏瑶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钱医生的手,她左手抖了一下,“样本你别碰,保持冷静,等我引开一批以后,陆晨,你带他往反方向撤。”
猎人的脚步停在岩石东侧,两三个人蹲下来,互相低语。
有人嗅着烟味,说了句:“这帮人就在附近,等烟散了就能看见。”
一个人跺了一下地面,湘味普通话拖得腔调很重。
苏瑶在岩石后对陆晨使了个眼色,她想了想,把自己那半瓶火油瓶掏出来递给他,声音更低了,“有什么苗头,先把地面泼一遍,拉一层火线。”
陆晨接过火油,手转了一圈,揣进怀里。两人对视片刻,都没再说话。
外头的枪声停了,猎人的手电扫过岩石干裂的表皮,光柱打在苏瑶鞋尖处。
她背脊贴着岩石,膝盖悬着,拿枪的手死死抓着滑槽。
钱医生的手在发抖,衣袖绞在一起。蘸着泥和汗的血迹沿着胳膊流下来。
他一下一下喘气,时不时咬住嘴唇。
苏瑶看了眼天色,太阳快要从林子边压下来,没有什么遮拦。
她把力气都攥在手里,眼里只剩下前方十多米的坎坷和一条不太清晰的生路。
猎人的交谈声越来越近,一个人伸头查看岩石后面,差点看见他们。
苏瑶定了定神,压低声音对陆晨说,“抓紧这十分钟,等我引走他们后,你带钱医生走直线冲出去。”
她贴地移动,动作尽量没有声响。
陆晨攥紧枪,瞄着岩石缝隙,嘴唇抖动一下,“你小心,别硬撑。”
苏瑶没接话,只把身体滑动到岩石边角。她伸出一只手变换方向,把剩下的火柴扣在指缝,另一只手指点了点样本盒的方向,又朝钱医生用力点一次头。
猎人这时分散开了,最近的那个已经离他们不到两米,呼噜声和皮靴摩擦地面的动静都能听得清楚。
苏瑶右手一把搂紧枪,身体翻出岩石边角,用手掌催了一把风,带着半点火星把两边干草擦亮。
猎人一惊,纷纷转头。
陆晨扣紧火油瓶,把瓶口按住。他听到苏瑶的步子渐远,身后猎人的骂声越来越乱。
钱医生咬了咬嘴巴,低声说,“能拖多久算多久,千万不能让他们碰到样本。”
陆晨把枪口调成连发挡,一边瞄准,一边答他,“撑住,不会让他们碰到你。”
外头猎人的脚步都朝苏瑶那边动了,带起一串断续杂乱的响动。
陆晨侧下头,看着手里的通讯器光点在跳,那一点微弱的绿光在手心一明一灭。
时间拉得异常缓慢。苏瑶的身影消失在右前方,带走大部分猎人。
陆晨拿火油瓶慢慢往岩石外倒,把泥地洒了圈,瓶子捏扁了才松手。
枪声再响起来,有几个人喊叫,也有人跑起来追苏瑶。
陆晨拉着钱医生,把两人压到了岩石最下一层的阴影里,耳朵里都是血流和喘息的杂音。
通讯器亮了一下,外头依旧一阵混乱。钱医生抓紧了备用止血带,目光一直盯着样本盒。
陆晨不再多说,只用手压着他的肩,一时没工夫再想别的。
外头的动静稍微远了一些,只剩下烟味和干枯枝叶在风里哆嗦。
陆晨眨了眨酸涩的眼,手一点没松。山林沉默,一行猎人已经随苏瑶远去,平原上只剩下等待和压抑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