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和予修迅速整顿人马,望着营垒中刚经历过一场偷袭的将士,予修又气又恨,忍不住道:“我们将青城郡主绑在队伍前方吧,这样珩王看到定会有所顾忌。”
肃王此时已经上马,他轻扯缰绳:“皇叔这样的人,心志坚定,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自乱阵脚。何况他身边高手众多,若是于乱军中将青城救走,也并非全然不可能,孤就是要让皇叔见不到青城,因为见不到了才会胡思乱想。七皇子放心,我会让阮甄留下看管她,定不会出纰漏。”
予修稍一斟酌,道:“青城郡主诡计多端,若是她见到珩王后暗中传递消息,只怕我们也难以察觉,既如此,便将她留在营中吧。但肃王要答应在下,若是事情有变,要立即除去此女。”
“这是自然!”
肃王和予修不再耽搁,率军向白狼山挺进。
天刚蒙蒙亮,白狼山上的厮杀声渐渐停歇,只剩下呜咽的山风卷着浓重的血腥气,掠过遍地尸骸。四处是被砍断的残枝碎叶,地上的鲜血顺着陡峭的山坡蜿蜒而下,在低洼处积成小小的血洼,映着破碎的战旗残片,红到刺目。
珩王挥剑劈开缠在马腿上的敌军衣甲,束缚骤除,身下的黑骊马轻快一跃,打了几个响鼻。他勒住缰绳环顾四周,神色平静,这场将近一天一夜的激战,让两军皆有损耗,但相形之下,魏军的损失并不大。
将士们战力尚存,但疲惫不堪,要么席地而躺,要么几个倚靠在一起,还有的则拄着长刀半跪在地上假寐,他们满面尘土血污,甲胄上的明光铠被砍得坑坑洼洼,不少人的战袍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王爷猜测的不错,柔然骑兵不擅长山地作战,闾光与纳罕又意见不合,配合屡屡出错。”闻远笑着走上前来,左臂的伤口用破布草草缠着,血渍已浸透了三层布料,“周将军带人潜伏在草丛树林间不断袭扰,嵇将军又不时地围截后路,柔然骑兵前后不相及,众寡不相恃,人手折损不少,加之武宁卫神出鬼没,时不时放些冷箭,以致于柔然骑兵只要看到半人高的草丛和密林就风声鹤唳,如今闾光手下的副将全部被杀,剩下的人不足两成,也都带了伤。”
珩王微微颔首,目光掠过对面的阵地。
敌军的阵营比他们散乱得多,不少人瘫坐在岩石后,连举盾的力气都没了,偶尔有几个想挪动尸体的,刚弯腰就踉跄着跌坐在地。山坳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五十具尸体,胸口插着的箭矢或腹部的刀伤还在汩汩冒血,临死前圆睁的眼睛里,还凝着厮杀时的狰狞。那杆被射穿的柔然战旗斜斜地支在一块巨石旁,旗面被刀劈出三道大口子,在风里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像只濒死的巨鸟。
闻远循着肃王的目光观望了一阵,声音透着疲惫:“眼下咱们虽略胜一筹,可供给不足,陛下又在山上,若再打下去,只怕局面会对咱们不利……”他轻叹一口气,话锋一转,“不知方笑亭和邯平见到青城郡主没有,不过如今还没有予修前来支援的消息,想来他们已经拦截住予修了……”
提到青城,珩王心口漏跳了几拍,这些日子强行压下的思念和忧惧慢慢浮上心头。
珩王垂眸不语,面有忧色,闻远知道珩王在担心青城郡主,他刚要安慰几句,眸光一扫,高声道,“王爷,柔然人竖白旗了!”
珩王转眼看向对面,只见那面原本斜立着的战旗已经放倒,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素白色的旗帜。
珩王前些日子中了箭,伤口未愈,又与闾光激战一日一夜,听到闾光有投降之意,紧绷的心弦才稍有放松,他深吸一口气,忍不住一阵咳嗽。
“自己的箭伤还没好,就要亲自上战场,难为你了!”
魏帝从密林中缓步走了出来,他虽在险境,但威势气度不减,这些日子清减了些,倒是显得面庞有些凌厉。
听到声音,珩王赶忙翻身下马,闻远原本正在歪着头揉捏着有些僵麻的肩颈,此时也肃容而立,躬身行礼。
珩王抱拳道:“陛下,闾光有投降之意。”
魏帝早就瞥见对面的白旗,见珩王一脸倦容,脸色有些发白,不由得心绪翻涌。
他来了云中,才知道珩王这个主帅对于整个北境的军民意味着什么,果然应了那句古语,边陲之地,民知其将,不知有君。但他心中破天荒的没有任何不快,此次肃王和襄国公谋反,反倒让他一下子看明白很多事情,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便是,他日后不会再猜忌珩王的忠诚了。
他微微点头,道:“闾光本就畏惧你的智勇,白狼山又非平原草地,柔然骑兵难以施展,加之我军严整,配合有序,他们败退是迟早之事……”
他话还没说完,严蒙来报:“陛下,王爷,不好了,肃王和予修带着一队人马上白狼山了!”
严蒙一直带着武宁卫在山上迂回袭扰柔然骑兵,对山上的情况了如指掌,是以肃王等人上山不久,严蒙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魏帝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沉声道:“这个逆子,果然与予修暗中勾结,他此时上山,分明是冲着朕来的!”
闻远蹙眉,道:“他们有多少人?”
“大概四、五百人的样子……”
“敌军人数不算多,又是跋涉而来,若是此时一举歼之,胜算极大。”闻远眉眼稍微舒展,抱拳道,“王爷,属下愿为先锋,带人前往应战。”
珩王默然不语,过了几息,才道:“肃王和予修能上山,说明方笑亭和邯平出事了……”他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不由得心头一紧,声音有些低沉,“队伍中可发现青城郡主的身影?”
“这……”严蒙一怔,神情起先困惑,但随即反应过来,他凝神回想片刻,才道,“属下当时没有细看……”
珩王面色不改,语气却已在催促:“再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