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纾的手指停在这段话上，眉头微微皱起。他想起了赵立冬案，涉案金额高达数亿，作案手法却并不高明 —— 无非是通过亲属代持资产、设立空壳公司洗钱、虚报项目预算套取资金，这些都是腐败案件中常见的手段。可为什么这样一个并不高明的案子，能隐藏二十年之久，直到环泉大桥的 “豆腐渣工程” 暴露，才被牵出水面？
他继续往后翻，笔记本里记录的每一起腐败案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要么是嫌疑人权力过大，没人敢监督；要么是背后有复杂的关系网，相互包庇；要么是监督机制存在漏洞，让嫌疑人有机可乘。赵立冬案显然三者兼具。
周一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专案组的临时会议室里已坐满了人。林纾推门而入时，手里攥着一叠厚厚的材料，眼底带着熬夜后的红血丝，却丝毫不见疲惫。他将材料往会议桌上一放，沉声道：“紧急开会，取消所有休假，案子还没结束。”
队员们脸上的轻松瞬间褪去，纷纷坐直身体。刘秧刚咬了一口包子，立刻咽下去，拿起笔准备记录：“林队，是不是张志强那边有新情况？”
“不止。” 林纾走到白板前，拿起红笔，在中央重重画了个圆圈，写下 “赵立冬” 三个字。他笔尖一顿，沿着圆圈向外辐射出数条红线，末端分别写上 “宏远集团”“鑫源地产”“京海创景” 等名字，“赵立冬是明面上的核心，但他的关系网绝不止我们现在查到的这些。建筑公司是利益输送的出口，背后一定还有隐藏的联络人、保护伞，尤其是‘老 K’张志强，他能提供五千万过桥资金，绝非孤军奋战。”
红笔在白板上快速游走，线条纵横交错，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林纾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名字：“之前的调查太集中在明面上的涉案人员，现在转入秘密调查，重点排查与赵立冬关系密切但极少露面的人 —— 包括他早年的老部下、亲属的远房亲戚、甚至是只在资金流里出现过代号的人。”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这次不能大张旗鼓，所有行动必须隐蔽。查档案、蹲守、核实线索，都要低调，不能打草惊蛇。张志强已经察觉到危险，我们必须在他联系更多同伙前，挖出整个网络。”
散会后，会议室立刻变成了秘密作战中心。林纾将自己埋进档案堆里，桌上、地上堆满了从市档案局、人事局、银行调取的资料，泛黄的纸张散发着陈旧的油墨味。他戴着老花镜，逐页翻阅赵立冬的任职档案、年度考核表、甚至是早年的会议记录，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被遗漏的关联人员。
长时间盯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他的眼睛很快就发花，眼前的字迹变得模糊。他揉了揉眼窝，从抽屉里摸出一瓶眼药水，仰头滴了两滴，冰凉的液体缓解了干涩，却压不住眼底的酸胀。指尖划过一份二十年前的会议签到表，一个熟悉的名字跳了出来 ——“孙明哲”，旁边的职务是 “市建委科员”，而赵立冬当时正是建委副主任。
林纾立刻翻找孙明哲的档案，发现他后来辞职下海，成立了一家建材供应公司，而这家公司，恰好是宏远集团环泉大桥项目的主要建材供应商之一。“原来是他。” 林纾低声自语，将孙明哲的名字用红笔圈出，贴在白板上，与宏远集团、赵立冬之间画了两条连线。
这细微的发现让他精神一振，之前的枯燥疲惫瞬间消散。他知道，秘密调查就像在沙里淘金，每一点线索都来之不易，而这些看似无关的细节，很可能就是解开整个谜团的钥匙。
与此同时，刘秧带着外勤组的三名队员，潜伏在城郊的一处高档小区外。他们的车是辆不起眼的二手捷达，车窗贴着深色膜，引擎盖落着层薄灰，混在小区外的车流里毫无违和感。刘秧握着望远镜，目光死死盯着小区东门，镜片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这种工作枯燥又辛苦，有时一连几天都没有任何收获。
连续一个月的秘密调查，队员们都熬得双眼通红，桌上的咖啡杯堆了满满一摞，烟灰缸里的烟蒂早已溢出。
“林队，还是没发现异常吗？” 刘秧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将一杯刚泡好的浓茶放在林纾手边。他眼底的红血丝比林纾还要浓重，下巴上的胡茬也多日未刮，显得有些憔悴。这一个月来，外勤组每天顶着风吹日晒蹲守，最多的时候一天要换三个地点，可大多时候都是徒劳无功，那种看不到希望的枯燥，比高强度审讯更磨人。
林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再把赵立冬所有亲属的账户流水重新梳理一遍，尤其是那些远房亲戚，之前可能漏掉了。”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点开一个名为 “吴秀莲” 的账户 —— 赵立冬远房姨妈的账户，之前只查到几笔小额转账，并未引起重视。可当他放大流水明细，目光落在去年 9 月的一笔汇款记录上时，瞳孔骤然收缩。
“这笔钱……” 林纾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境外汇款，金额 50 万美金，汇款方是‘南洋盛通贸易有限公司’。”
刘秧立刻凑了过来，眼睛瞬间亮了：“吴秀莲就是个普通老太太，怎么会有境外大额汇款？这家公司之前没查到过！”
“查！立刻查这家公司的底细！” 林纾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技术科的老冯接到指令后，立刻投入工作。三个小时后，他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冲进办公室，脸上满是震惊：“林队，查到了！这家南洋盛通贸易有限公司注册在开曼群岛，表面上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实则是个空壳公司！”
“实际控制人是谁？” 林纾追问。
老冯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弹出一份股权穿透报告，一个名字赫然出现在实际控制人一栏 ——“高俊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