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颤抖着,伸出被手铐束缚着的双手,用一种,近乎痉挛的姿态,艰难地,捧起了那只,一次性的纸杯。
冰冷的凉水流入干涸的喉咙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刺痛的清凉。
他一连喝了好几口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那是一种,沙哑、疲惫、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仿佛是,下定了某种,重大决心的、平静的语调。
“刘……刘警官……”
“我在听。”刘秧的身体,微微前倾。
老陈的目光,没有看他,而是,穿过了他,望向了,他身后那面,冰冷的、单向的观察镜。仿佛在对着,那面镜子背后,某个,他看不见,却能感知到的、更高层级的存在,进行着,一场,关乎自己,和家人命运的……最后谈判。
“如果……”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艰难地,挤出来的。
“如果,我现在,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
“能不能……保证,我的家人……他们的……安全?”
“轰——!!!”
这句话,虽然轻,但在刘秧的耳中,却不亚于,一场,最剧烈的、近距离的爆炸!
这话里有话!
这里面,藏着,比他们目前,所掌握的所有线索,都更加,惊心动魄的……东西!
他说的“安全”,绝对不是,指,法律层面的安全!
而是一种……人身安全!
刘秧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但他那张,如同雕塑般,冷静的脸上,却依旧,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波澜。
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稳住!
他立刻,伸出手指,在桌子底下,那个,不起眼的、红色的紧急按钮上,轻轻地,按了一下。
这是,他和指挥中心之间,约定的暗号。
代表着——审讯,取得了,最重大的、决定性的突破!
“陈建国,你的家人,都是,遵纪守法的公民。”刘秧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郑重承诺道,“我,以我这身警服,和我的党性,向你保证!只要,他们没有参与,任何违法犯罪的活动,那么,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和人民警察,就一定会,保护他们,不受任何人的……威胁和伤害!”
这个承诺,掷地有声!
刘秧知道,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审讯了。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是一场,与那个,隐藏在赵立冬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加黑暗、更加残暴的势力的……生死竞速!
他必须,立刻,向上级汇报!
请求,对老陈的家人,采取,最高级别的……保护措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第三审讯室,变成了一个,倾倒罪恶的垃圾场。而老陈,就是那个,负责将这些,隐藏在黑暗角落里十几年的、早已腐烂发臭的垃圾,一车一车,倾倒出来的人。
他的供述,逻辑清晰,细节详尽,让每一个,在监听室里,听到这些内容的专案组成员,都感到,脊背发凉。
他承认,从赵立冬当上副市长,分管城建工作的那一天起,他就不仅仅是一个司机了。他成了赵立冬的“移动保险柜”和“秘密运输队长”。
每一次,当有求于赵立冬的开发商,或者承包商,以“汇报工作”为名,将一个个,装满了“土特产”的黑色行李箱,或者,看似装着茶叶、名酒的厚重礼品盒,放进他那辆,奥迪A6L的后备箱时,赵立冬,本人,甚至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他只是会在,车子,行驶到某个,僻静路段时,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平淡的语气,对老陈说一句:“老陈,这些东西,还是,老规矩。”
而所谓的“老规矩”,就是,由老陈,一个人,负责将这些,见不得光的财物,进行分类、打包,然后,秘密转移。
“现金和外币,比较好处理,”老陈的面色,灰败如死,眼神空洞地,望着面前的地板,“市区里,查得严,不安全。我就在……就在北关区,那个,已经废弃了的、国营的粮食储备仓库里,用我一个,远房亲戚的名义,租了一个,最偏僻的、没人去的5号仓。”
“仓库里,我让人,用水泥,浇筑了几个,隐蔽的地窖。买了,德国产的、最大号的‘虎牌’保险箱,沉到地窖里去。密码……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知道。”
“那些,名贵的字画、古董、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玉器、摆件,”老陈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这些东西,金贵,怕潮。我就联系了,我在广东,一个做长途物流的战友。把这些东西,严严实实地,包裹好,伪装成,普通的‘工程样品’或者‘陶瓷工艺品’,通过他的冷链货运车,一箱一箱地,偷偷运到,南边去……”
“他……他做事,非常谨慎,可以说,是滴水不漏。”老陈的嘴角,泛起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的苦笑,“他有一个习惯。每一次,跟重要的人,谈完重要的事情之后,不管是,在办公室,还是在车上,他都会,把所有,可能留下痕迹的东西,都交给我。”
“有时候,是一张,写了几个,关键人名和数字的便签纸。有时候,是一支,他刚刚用过的录音笔。还有的时候,甚至,是一部,他才用了不到一个星期的、崭新的手机。”
“他的指令,永远,只有一句话——‘老陈,处理干净。’”
“处理干净?”刘秧的目光,一凛。
“对,处理干净。”老陈点了点头,“我们单位,后勤处,有一个,专门用来,销毁保密文件的、高温焚烧炉。我就把那些纸张,亲手,扔进去,看着它们,烧成灰烬。至于那些,录音笔、U盘、手机之类的电子设备,他就让我,用单位那台,从德国进口的、专门给硬盘消磁的、强力充磁机,来回,处理三遍以上。保证,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恢复不出,里面的任何一个字节。”
听到这里,监控室里的林纾,倒吸了一口凉气。
焚烧炉……
强力充磁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