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皇后的眼里,朱元璋话音刚落,朱标就用抢答的态度与速度开了口。
“您就算派一个您信任的人去,难道就能保证这个人,到了最后还是您信任的人?”
“这么些年以来,您点名外派的官员,也不少吧!”
“除了像林昊这种考取功名,由吏部直接按照朝廷规制委任的地方官员之外,是不是全都是您点名外派的?”
“可结果呢?”
“这些您点名外派的官员,到了最后,又有多少没有被您点名诛杀?”
朱标说到这里,朱元璋直接就瞪大了眼睛不说,还突然就有些脸红了。
不等朱元璋开口,朱标又直视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您派他们出去之时,哪个没有在您面前再三保证,绝对不辜负皇恩。”
“可结果呢?”
“有的还没熬过三年任期,就变成了您的刀下亡魂。”
“就算没有变成您的刀下亡魂,也只是罪不至死,可以‘以观后效’而已。”
“他们的屁股干不干净,您还能不知道吗?”
朱元璋听着朱标的这番话,他是真的很想反驳啊!
可他一想到那么多的案例,他就除了心有不甘的欲言又止,就什么也做不了。
尤其是那个杨宪,更是他开始有多信任,后来就有多愤恨的‘典型案例’!
也就在朱元璋因为想到杨宪二字,就顿生脸疼之感之时,朱标突然就大声提醒道:“爹,您还记得杨宪吗?”
“你......”
朱元璋怒道:“说事就说事,谁让你举例的?”
“咱还能不记得杨宪那狗杂种?”
“用不着你提醒,跳过杨宪,接着往下说。”
话音一落,朱元璋直接就转过身去,实在是不想让自家儿子看见他这张羞红的脸。
可他刚转过身来,就发现他家妹子,正看着他这张羞红的脸在暗笑。
“笑什么笑?”
“皇帝老子不是人啊?”
“皇帝老子就不能看错了人?”
话音一落,朱元璋就果断转身,面朝没人的另一个方向。
马皇后和朱标,看着此刻侧坐在龙椅之上,生闷气的‘老小孩’,也只是对视一笑,就赶紧恢复了正经。
朱标正准备继续开口,就迎来了马皇后一个极具暗示性的眼神。
朱标接收到这个眼神之后,当即就明白了他娘的意思。
他娘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朱元璋生气发火了,她就负责去降火。
等她把朱元璋的火给降下去了,他再来和朱元璋讲道理。
朱标明白他娘的意思之后,只是点了点头,就坐到一旁喝起了茶。
与此同时,马皇后就走到了朱元璋的对面。
朱元璋见马皇后面带微笑的,走到他的面前,直接就要傲气的再次转身。
“重八?”
一声似是撒娇,又似是疑问的‘重八’,让朱元璋不仅转不动身了,还收了那傲气的嘴脸。
朱元璋只是轻叹一口气道:“你又要说什么啊?”
朱元璋话音一落,马皇后直接就往他边上坐去。
朱元璋见状,下意识的就让开一个位置,任由马皇后和他一起落座于这张,只要他在皇宫,朱标都不敢来坐的‘皇权大位’!
马皇后温柔的笑着说道:“重八,你在大同县的日子里,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朱元璋想都不想,就直接开口道。
马皇后淡笑道:“整个大同县,除了他林昊一个人是贪官之外,就再也没有一个贪官了。”
“自他林昊以下,不论是从属官员,还是衙役县吏,都没有一个人是贪官污吏。”
“还记得当初为了先一步见林昊, 我们也塞过钱钞给门吏,可人家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拒绝了。”
朱元璋听后,这才想起了这么一回事。
他和马皇后不同,他所认识的林昊,除了现在的林昊之外,还有未来的林昊。
甚至,他在分析事态之时,还会下意识的参考未来的林昊,从而忽略现在的林昊。
马皇后则不同,她只认识现在的林昊。
所以在‘当时当事’四个字之上,马皇后远比他朱元璋精准得多。
“是啊!”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自己就是一个不仅以官身从商,还想方设法捞钱,甚至还生活颇为奢靡的贪官。”
“都说上行下效,可他们怎么不贪呢?”
朱元璋话音刚落,马皇后就直言道:“你这么勤俭节约,整个就一个恨不得把一个大钱掰成两半花的皇帝,可你的下属呢?”
“从淮西勋贵开始,又有多少上行下效了?”
“正如标儿所说,你派出去的,值得信任的官吏,又有几个清清白白的熬到了最后?”
“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上行下效’四个字,就能说得过去了。”
“想必,他林昊在用人方面,一定有他自己的门道。”
“我们应该再去一趟,把他这方面的本事给学回来!”
朱元璋听后,直接就快狠准的挪开一个位置,一副和马皇后划清界限的意思。
朱元璋咧着嘴道:“你的意思是,咱用人还不如他林昊?”
“咱还得去向他学习?”
“你怎么不说,咱干脆答应了他的第四条,亲自去宣旨呢!”
朱元璋话音一落,马皇后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不错,顺便的事情,有何不可呢?”
马皇后话音刚落,朱元璋直接就连龙椅都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质问马皇后道:“你还真认为咱用人不如他林昊,该去找他学习不说,还要咱答应他的第四个条件?”
“你知不知道,咱答应他的第四个条件,就意味着答应了他所有的条件?”
坐在下面的朱标,看着反应如此激烈的朱元璋,下意识的就那么一怂。
他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了他的发言权。
他要是继续发言的话,那就无异于跳火坑。
唯有他的亲娘继续发言,才有把这火坑浇灭的可能!
想到这里,朱标直接就变成了一个,大气都不敢出的‘观众’!
朱标的眼里,马皇后不仅没有被突然强势的朱元璋吓到,还表现异常的平和。
马皇后坐在龙椅之上,看着已然从龙椅之上站起来的朱元璋,语重心长的说道:“重八,你为什么老是要和臣工去比个输赢呢?”
“什么样的人,应该和他林昊比输赢?”
“应该是其他的知县,去和他林昊比输赢!”
“知府和知府比输赢,布政使和布政使比输赢,左丞相和右丞相比输赢。”
“你是皇帝,你应该和唐太宗比输赢!”
“你是一个王朝的开国皇帝,你更应该和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去比输赢!”
“你......”
马皇后话音一落,朱元璋本能的就想出言反驳。
可话到了嘴边,他又不知道,他到底应该怎么去反驳。
他能说他家妹子是错的?
他要是说他家妹子说得不对,那他的格局可就太过低下了。
可林昊不是别人!
林昊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他朱元璋的对手,还是比历史上的那些皇帝,更具有实际威胁的对手!
作为一个皇帝,他不是不知道,他不应该和臣下去比输赢。
臣下的能力突出,他只要用好这个臣下,让他的能力为己所用就好。
这些道理,难道他还能不明白?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因为这个人是林昊,所以他不想明白而已!
可马皇后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就在朱元璋如此思索之时,马皇后又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用半温柔半叮嘱的语气道:“重八,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老是喜欢和他较真?”
“但我知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甚至你现在都不是这样的人,可只要是事关林昊之时,你就会变成这样的人。”
“咱是因为......”
马皇后看着刚脱口而出,却又立即把嘴闭得牢实的朱元璋,只是淡然一笑道:“不想说,就不要说。”
“这么多年, 我从来不主动问你,你不想说的事情。”
“我相信你不说,有你不说的原因,有你不说的考量!”
“我只想说,他这四个条件,你确实应该答应!”
“让他等这场仗打完再走,标儿已经说过了,你也同意了,这对大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让其任职凤阳,还遥领大同,也可以防止你派过去的人,变成下一个杨宪,或者直接变成胡惟庸他们的人。”
“大同县是他林昊发展起来的,让其遥领,可以保证大同的繁荣。”
“只要你摁住了他林昊,已经发展成塞上江南的大同,和快要发展起来的凤阳,就都会牢牢的捏在你的手里。”
“怎么?”
“一个区区知县,你都摁不住了?”
马皇后话音一落,朱元璋直接就昂首挺胸道:“咱摁不住他?”
“你开什么玩笑?”
“只要咱想收拾他,咱有一万个办法收拾他!”
马皇后看着自信满满的朱元璋,当即就满意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是你同意了他的第二个条件了。”
朱元璋听到这话之后,脑子里当即就有了一句话,那便是‘老子又上了这婆娘的当’。
也就在朱元璋意识到这一点之时,马皇后又继续说道:“还有那什么‘特别行政县’,我觉得更应该答应他。”
“想来,只是一个便宜行事的噱头罢了!”
“有了这么一块牌子,他可以更好的发展不说,还不被胡惟庸他们所左右。”
“说到底,还是为了更好的效忠于你,更好的为你办事。”
朱元璋听着马皇后的这番话,只觉得听起来,还真的有些道理。
可他还是似有不解的说道:“更好的效忠于咱,更好的为咱办事?”
马皇后坚定的点头道:“他信件的落款你也看了,虽然语气像是在谈条件,毫无上下尊卑可言,但也足以表达他的心意。”
“说白了,这就是他对你的考验!”
朱元璋听到这话之后,直接就有了那么一点‘无语’的表现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只听说过皇帝对臣工的考验,还从未听说过臣工考验皇帝的。
马皇后见他面露‘无语’之色,直接就开口道:“你是不是在想,天下哪有臣工考验皇帝的?”
“还真有,而且还已成历史佳话!”
“这个佳话的名字,叫做‘三顾茅庐’!”
朱元璋在听到‘三顾茅庐’四个字之后,直接就面露诧异之色不说,还有了反驳的由头。
朱元璋一脸诧异的说道:“咱实在是没想到,你居然把诸葛亮都给搬出来了。”
“他林昊凭什么和孔明先生比?”
马皇后淡笑道:“你还别说,在治理地方这一块,孔明先生还真比不上他林昊。”
“孔明先生能用三年的时间,把一个废墟之城,变成塞上江南吗?”
“他不能吧!”
朱元璋听后,只是轻叹一口气之后,就似有不服的说道:“人家在行的,也不是治理地方。”
“人家可是实打实的军师!”
马皇后并未出言反驳,毕竟她现在就没见过林昊在军事上,有什么造诣。
她只是看向大同县的方向道:“术业有专攻,林昊在治理地方上的才华,就堪比孔明先生在军事上的才华。”
“所以,他有这个资格!”
“除此之外,我觉得他也有军事方面的天赋。”
“你难道忘了,他对军事指挥非常感兴趣,当初你漏了一手之后,他直接就要跪下拜师了。”
“是你自己不要这个徒弟,这才没了这个徒弟。”
“现在想来,那是真的亏得慌啊!”
“假以时日,他要是知道他的军事师父,就是当朝陛下,他得多忠心啊!”
说到这里,马皇后那看向大同县方向的目光,就尽是期待之色了。
也就在此刻,朱标也觉得到了他发言的时候。
朱标当即一拍大腿之后,就用‘悔不当初’的语气道:“爹,还有这么一回事啊?”
“您当时怎么就不收他为徒呢?”
“让这么一个治世鬼才,成为你的徒弟之后,他和既为臣工,又为义子的沐英,又有什么区别?”
“沐英对您有多忠心,您不是不知道啊!”
“亏!”
“亏到姥姥家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