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皇后的眼里,她的好大儿朱标,突然就变得正式了起来。
她看着瞬间就从‘儿子’变成‘太子’的朱标,也是当即就面露满意之色。
且不论他接下来的言谈是否合理,就凭他这办事的态度,就足以让她引以为傲了。
马皇后的眼里,朱标看着正坐龙椅之上的朱元璋,一本正经的说道:“爹,儿子以为,本就应该让他继续待在大同县,直到这场无法避免的城防大战打完。”
而正坐龙椅之上的朱元璋,在听到这话之后,也是一脸的‘公事公办’之色。
他看着朱标严肃道:“谁是你爹?”
“你是太子,朕是皇帝,咱们谈的是家国大事,咱们之间只有道理,没有私情!”
朱元璋的绝对公事公办,不仅让他面前的朱标顿感诧异,就连在一旁当‘看官’的马皇后,也觉得他家重八颇为反常。
说他特别针对林昊吧,也没那么明显!
可要说他不针对林昊吧,也有些明显!
说他在和林昊相关的事情上,绝对公事公办吧,也多少有些明显的针对性!
说他在这件事情上,加了私人情绪吧,又一切都那么的公事公办!
也就在心思细腻的马皇后如此思索之时,朱标却是直接点起了头。
“是,陛下!”
“臣以为,林大人在当地深得民心,他在那里,当地军民就会心中有靠。”
“他虽然不参与军事指挥,但他却可以在后勤方面出力,哪怕就是他只站在那里动嘴皮子鼓励军民,都比将领那生硬的命令有用。”
“一个城池的防守,绝不是披甲将士的事情,还有那么多的后勤民夫,以及身后的万千百姓。”
“只有把所有人都拧成一股绳,这个地方才会坚不可破。”
说到这里,朱标就直接行正规的君臣之礼。
马皇后的眼里,朱标下拜拱手道:“臣请陛下为大明计,为江山计,为社稷计,为大同百姓计,为边关将士计。”
“允准大同县知县林昊,继续留任大同县知县,直到击退敌寇为止!”
马皇后看着如此有理有据的朱标,更是满意到难以言表。
她没有当着朱元璋的面,夸赞朱标半句。
原因无他,
只因为他在朱元璋的脸上,看到了那一抹不大明显的‘埋怨’之色。
她也不知道,他这一抹不大明显的‘埋怨’之色,到底是怎么来的。
当然了,现在也不是深究这事的时候。
在外人面前,她必须给朱元璋绝对的面子,必须维护他绝对的龙威。
在这件事情上,即便是她的好大儿朱标,也只是一个多余的外人而已!
想到这里,马皇后也转身面对朱元璋,欠身行礼道:“陛下,臣妾也觉得标儿说得有道理。”
“不对,应该是朱爱卿,说得言之有理!”
朱元璋看着这一唱一和的母子二人,真就是‘埋怨’二字,刚要透过那被誉为‘心灵之窗’的眼睛表达出来,他又赶紧憋了回去。
这娘俩可不是什么好人,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失误,都有可能让他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你们娘俩啊!”
“让他主管后勤,这不是促进‘镇国公在洪武一朝,就军功卓着’这事,成为现实嘛!”
“咱严重怀疑,你俩就是造就未来的帮凶!”
朱元璋虽然这么想着,但也实在是找不到什么,拒绝的正当理由了。
朱标和马皇后都把话给说绝了,他要是再强行拒绝的话,就有点胡搅蛮缠的意思了。
很显然,胡搅蛮缠不是帝王之道。
真正的帝王之道,就算是为了以权谋私,也必须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又突然想到了林昊说的‘双标狗’之道。
他才听到‘皇帝就是天下最大的双标狗’这话之时,还一脸的抵触。
现在看来,这糙得不能再糙的话,还真的很有道理。
当然了,如果林昊还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他也还是会翻脸。
本来嘛!
哪个双标狗会承认自己是双标狗?
朱元璋刚想到这里,就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咱在想什么呢?”
“怎么突然就被他林昊给带沟里了?”
“应该是别人这么做,叫做双标狗,咱这么做,就叫做国家所需才对!”
想到这里,朱元璋的嘴角,就挂上了一抹还算得意的笑。
而此刻的马皇后和朱标,则是看着这才摇了头,又嘴角带笑的朱元璋,面露明显的‘审视’之色。
他们只觉得他们眼里的朱元璋,越来越奇怪,也越来越陌生了。
他前脚刚摆出一副绝对公事公办的态度,后脚就又是摇头又是笑的,简直就是一副‘脑袋被门夹了’的架势。
可他朱元璋的脑袋,真的被门夹了吗?
很显然,绝对没有。
不仅如此,这位看似冲动易怒,实则粗中有细的皇帝陛下,还聪明得很。
说他一肚子的弯弯绕,也绝对不为过。
直觉告诉他们,朱元璋这一切可以用‘反常’的反应,都和林昊有关。
自从‘林昊’二字出现在他们的眼里之后,大明的开国皇帝就开始变了。
而且,他们认识林昊的日子越久,他朱元璋的变化就越大!
想到这里,朱标和马皇后二人,就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彼此!
仅仅只是一个眼神的对视,他们母子二人,就达成了那么的默契。
而他们之间的默契,也完全可以用一个‘等’字来形容。
朱元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二人就再清楚不过了。
但凡是他朱元璋不想说的事,或者不想承认的事,就算是天王老子来问都没用。
与其拆穿了他,看他谎话硬撒,还不如假装不知道,等他自己主动说出来。
他们母子二人虽然达成了这样的默契,但心里的好奇心,却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林昊?”
“这个林昊到底有什么秘密?”
“或者说,他和林昊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马皇后如此思索之时,朱标也如此思索着。
也就在二人如此思索之时,朱元璋的目光,就扫过了马皇后和朱标二人。
“也罢!”
“这一条,咱姑且答应。”
“还有三条更过分的呢,咱看你们还能怎么说服咱!”
想到这里,朱元璋就看着朱标,一本正经的说道:“好,就算你说得在理。”
“可他提的条件,却不只是这一条啊!”
“他还要出任凤阳县知县之后,依然遥领大同县政务。”
“什么是遥领?”
“遥领的意思就是,他当着凤阳县知县的同时,还做着大同县的主!”
“这可能吗?”
“从古至今,都没这个规矩啊!”
朱元璋话音一落,朱标就立即说道:“爹,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
朱元璋见朱标又要和他唱反调,直接就瞪大眼睛道:“咱说了多少遍,这里是料理国政的地方,哪个是你爹?”
朱标看着一本正经得有些针对他的朱元璋,真就是连续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他是真想问他一句,他和林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他一想到朱元璋的臭脾气,就懒得多此一举了。
朱标只是轻叹一口气之后,就轻咬后槽牙道:“是,陛下教训得是。”
“陛下,遥领一词,自古以来,就是一种特殊的政治概念。”
“早在汉武帝时期就已经出现,且在三国以及南北朝时期普及。”
“唐朝的皇子们,就大多都是遥领外地......”
不等朱标把话说完,朱元璋直接就强势打断道:“咱读书是没你多,可咱还能不知道遥领一词,自汉武帝时期就有?”
“可那是一回事吗?”
“你都说是皇子遥领了,他林昊是皇子吗?”
“咱说的是,哪有臣工占着这个茅坑,还霸着那个茅坑的道理?”
朱标见朱元璋态度如此‘恶劣’,也不再惯着他了。
反正亲娘在这里当靠山,他怕个屁!
坐在左侧第一把交椅之上的朱标,也是一把拍在茶几之上,直接昂首说道:“皇帝陛下,如果我们一直恪守成规,这个世界就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进步了。”
“再者说了,这天底下就没有永远都适用的政策。”
“政策是活的,是需要因时制宜的!”
“您既然要问我的意见,为什么不等我说完再说?”
“您要是再这么想打断就打断,那就别问我了。”
“皇帝嘛,就算是搞一言堂,没人敢说什么!”
朱元璋看着骂完他就把头扭到一边去的朱标,也是气得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好小子!”
“竟然敢骂老子是独夫?”
“要不是因为你.......”
一句‘要不是因为咱害怕你真的早死,看咱揍不揍你就完了’,因为‘避嗔’二字,愣是想都不敢想出来。
朱元璋只是瞪了朱标一眼,就长舒一口气道:“咱错了。”
“你老子我错了,行了吧!”
朱元璋话音刚落,依旧背对朱元璋的朱标,直接就没好气的说道:“谁是我老子?”
“这里是谈政事的御书房,只有陛下和太子,没有老子和儿子。”
朱标话音一落,朱元璋就把眼睛瞪得溜圆。
不仅如此,他的嘴也颤抖了好几下。
这种被自己的儿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感觉,实在是太一言难尽了。
可一想到他要尽可能的改变朱标早死的结局,他就决定再让朱标一回。
“行!”
“太子,这事是朕的不对,可以了吧?”
朱元璋话音一落,朱标这才不情不愿的回过了头。
朱标回过头来之后,尽管还想装作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但他实质是难掩心中高兴。
哪个当儿子的,不希望压在自己头上的亲爹,让自己一回?
哪个当儿子的,不希望霸道多年的亲爹,被自己霸道一回?
一旁的马皇后,看着突然向儿子道歉的朱元璋,只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可紧接着,她就满意的点头一笑。
下一瞬,她就看向让朱元璋发生如此转变的,林昊所在的大同县方向。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你只要能让我家重八变得更加完美,能让我儿子变得更加优秀,能让他们父子更加融洽,你就是我马秀英的‘应梦贤臣’!”
“......”
也就在马皇后如此思索之时,朱标又继续认认真真的分析了起来。
朱标开口道:“爹,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提这个要求?”
朱元璋横眉冷眼道:“还能有什么原因?”
“不就是为了吃着碗里,还惦记着锅里嘛!”
“如此贪权,咱如何能惯着他?”
朱标摇头道:“爹,我不这么认为。”
“我认为他这么做,依旧是为了大同百姓着想,为了朝廷着想。”
“你......”
朱元璋见朱标又要开始为林昊说好话,也是习惯性的就要反驳。
可他也实在是不想再向儿子低头了。
没有办法,只有咽下还未出口的骂人之话,强行说一句‘你继续说’。
朱标很是听话的点了点头后,就继续说道:“大同县能在短短三年时间内,发展成堪称‘小长安’的塞上江南,是因为他剑走偏锋,走了世俗所不容的野路子。”
“如果让一个新的县官,突然接手这么富裕的地方,您能保证他不是贪官?”
“林大人是贪官,可他却是为百姓而贪,为家国而贪!”
“可其他的贪官呢?”
“他们也会为百姓而贪,为家国而贪?”
“就算他不是贪官,也难免不被胡惟庸他们拉拢,从而让这么一块肥地,落入以胡惟庸为首的淮西勋贵的手里!”
朱标话音刚落,突然就加强语气道:“也就是让这么一块肥地,从皇权的手里,落到相权的手里!”
朱元璋在听到‘皇权’和‘相权’四个字之后,直接就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他的好大儿说得还真不错。
他和胡惟庸的暗斗,实际上就是皇权与相权的暗斗。
让这么一块好地方,落到相权的手里,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允许的。
可他也不能继续向他林昊妥协啊!
想到这里,他就皱着眉头说道:“咱亲自委派一个咱的人,过去当知县,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