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徐徐,但没有一点温柔,只有初冬的寒冷。
风子衿坐在河堤上,徐骄站在她身后。
这女人真会装,听到他要走,竟表现出一丝幽怨。天生的演员,无怪夭夭总是提醒他:不能相信女人。
风子衿望着平静的水面,倒映着两边刚点亮的灯光。这是人间凄冷的夜,只因淡淡的离别。
当她听到徐骄要走的时候,她就离开可园,来到河堤。她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她的异样。
她是齐王夜阑,在女帝之前,是这个世上最骄傲的女人。
徐骄不说话。有些时候,沉默本身就是情感表达。
所以,风子衿先开口:“什么时候走?”
“见过你之后。”
“这么着急?”
“心无牵绊,来去自如。”
“那为何还来见我?”
徐骄用沉默回答。不是不能,而是不必。心中所想,才是她最想听到的答案。
风子衿回头看着他,好像在问:为何不说话?
徐骄笑而不语,在她身边坐下。
风子衿再狠狠看他一眼,好像这个问题非回答不可。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人生如长河,只可滚滚向前,不能回头。”徐骄无所谓的感慨着:“就像大江东去,稍作停留,便有决堤之险。就像如今的江南,初冬时节,竟成水患……”
风子衿突然冷笑:“你是来告别的,还是来讲道的?你这人真有意思,说什么心无挂碍,随性来去。却跑来我这里,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去见纳兰雪的时候,可不要这样。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不喜欢听别人讲大道理。”
徐骄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所以能说些心里话。你说的对,没人喜欢听大道理。所以,我怎么劝师弟,他都不愿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随我回修罗山潜修……”
“如果是你,会放弃么?”
“会!”
“说,总是最容易的。”
“做,只要想,就不难。”
“真的?”
徐骄点头。
风子衿摇头。
徐骄说:“比如现在,和你告别便是放弃,便是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得大自在,大自由。此后天高云淡,心中坦然。情为人之大欲,世上还有比忘情更难的事么?”
风子衿片刻发怔,然后抿起嘴角轻笑:“你真是在山上待傻了。你可知道,男人对女人说这种话。轻则是挑逗,千夫所指。重则是调戏,违法乱纪。且我已嫁做人妇。调戏有夫之妇,按本朝律法,杖二十,罚银一百或徭役三月,这可不是小罪。”
徐骄呵呵大笑:“即便鬼王师兄做了捕快,他也不敢来修罗山四季谷,把我抓回去归案。而且,我这也不能算是调戏。别人调戏,总是图点什么。而我,稍后就要离开帝都,归于山林。再屡红尘,不知何夕。此后一别,或永无相见之日……”
徐骄站起来:“齐王,多多珍重。”
风子衿见他神情淡然,冷漠的让人不敢置信。好像坐下站起,就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是呀,他确实变成了另一个人。唤她齐王,此时此刻,在这个男人眼里,她已不是那个茫茫人海,有缘相遇的风子衿。
她也站起来,看着徐骄:“真人弟子,确实与众不同,单是这份心境,就让人佩服。寻常人可做不到这么洒脱。你师弟徐骄,若也如你这般洒脱,说放下就能放下,说离开就能离开,那该多好。”
徐骄说:“他还年轻,相信历经风雨之后,就能看破红尘俗世虚伪。终有一天,他会明白,儿女情长,权势富贵,不过镜花水月虚幻。到了那时,他就会懂得放下……”
风子衿嘲笑:“你错了。你觉得放下容易,并非因为你真的心境高远,比他强,而是因为你从未拥有过。当你真的拥有过之后,你就会明白,有些东西,就像生命一样舍不得。”
徐骄故作沉吟。
风子衿走过来,逼迫似的贴近他。只差一毫米,他就能切实感受到女人的压力。
“你未曾试过拥有,又怎确信,自己真的能放下……”
风子衿把脸贴过来,好像要强吻似的。她表情很到位,有羞涩,有期待,有勇气,也有笨拙。身为人妻,还能表现出少女的矜持,了不起。
美人计?
徐骄早就防着了。
像风子衿这样的女人,即便不靠长相活着,也对自己的长相极其自负。
美女,向来都有一个错误的认知。好像只要豁出自己,就没有摆不平的男人。
风子衿想摆平他。堂堂齐王夜阑,竟也使出了美人计。
可惜,她是人妻。道德始终是他心中的枷锁,他无法说服自己将计就计。
他早就想到,如果自己说要离开,风子衿定会来这么一手。无论她来帝都的真实图谋是什么,若想顺利,最大的阻碍就是徐骄。准确的说,是徐骄手中的山海大阵。
摄政王,帝夫,阁老的孙子,在这些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真人弟子,倒是个能让任何人忌惮的身份。但忌惮,不是禁忌。
然而,这是在帝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