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空中一阵轰然巨响，众人的目光下意识转向声响传来的地方，只见天空中撕开了一道裂缝，一青一白两道身影自裂缝中浮现，身上都血迹斑斑。
苍宁瞳孔一缩：“那是……司宗主和明昭！”
东方九容忍不住握紧剑柄，看向凌空对峙的一青一白。
明昭擦了擦嘴角血迹，眸光转向气息冲天的血魂结界，眸色一暗。
司凌夜目光同样复杂，低声道：“修冥，你终于还是接受了这份宿命吗？”
似乎被这场注定有一方陨落的悲壮气氛感染，即使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同样惨烈的恶战，上空的青衣帝皇和白衣仙尊仍然和其他人一样，暂且放下了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的恨意，暂停战斗，共同见证着这场宿命之战的终局。
……
这场血战，终究走到了落幕。
血红结界中的两人，同是浑身浴血。
楚云修身周萦绕的黑雾变得稀薄，唯剩一双星眸仍璀璨闪耀。
楚云启喘着粗气，华贵的红袍被割得零碎，身上交错纵横的都是剑伤。
黑衣青年忽然轻笑：“兄长，你的灵力应该差不多耗尽了吧。”
“彼此彼此。”楚云启不甘示弱。
楚云修调整好持剑的姿势，全身肌肉绷紧，剑锋寒芒闪耀：“那么，这是最后一式，就以此来定胜负吧。”
楚云启同样紧握漆黑的重剑，灵力波动过后，重剑变成了绯红的赤宵红莲，红莲业火缠绕其上：“正有此意！”
结界外众人大气都不敢喘，无数目光齐刷刷集中在如弦绷紧的两人身上。
天地，亦为之静默。
“噗嗤——”
两声几乎重叠的闷响，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掌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嘀嗒、嘀嗒、嘀嗒。”
直到血一滴滴坠落的声音响起，寂静的空间才恢复运转。
笼罩着血光的结界，化作星星点点，随风消散。
黑红的修罗圣剑穿透赤红王袍，绯红的锋刃亦没入墨色。
两人仍保持着出剑的姿势，剑尖从彼此的后背穿出。
楚云修垂眸，看着胸前那抹刺目的红，鲜血顺着剑刃缓缓滑落，滴在脚边。
楚云启却仍昂首挺胸，无须低头，胸腔尖锐的痛意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哈、哈、哈——”
清凌的笑声响起，带着难言的释怀。
“没想到……竟然会是……同归于尽……真是……”
楚云修忽然大笑起来，如释重负：“真是……超出我预料……却又合情合理的……结局啊……”
楚云启平静地看着他，曾经盛满恨意的眸子褪去了所有戾气，无数个午夜梦回啃噬心脉的仇恨，终归是随风而散。
“我有话要问你。母后生前，可有哪怕一次提到过我？”
楚云修愣了愣，眼神从复杂到释然，最后变成了微笑：“自然，娘亲经常挂在嘴边，只要一提到被她孤零零丢在楚王宫的哥哥，就会忍不住落泪。”
“……娘亲很愧疚，也对你充满亏欠……否则，又怎会给我取这个名字呢？”
“是吗？”楚云启眼神茫然，支撑他多年的执念，轰然倒塌。
“云修……云修……娘亲曾无数次对我说过，希望总有一天，我能和远在楚王宫的哥哥好好相处，成为真正的……兄弟……可惜……”
“可惜……当爹娘被楚万盛逼死的时候，我就知道……绝不可能了……此恨绵绵……无绝期……”
“兄弟……”楚云启怔住，喃喃重复。
“云修！”撕心裂肺的叫声划破天际，楚云修循声望去，苍宁脸色大恸，疾奔而来。
啊……是苍宁师叔。
他满足地闭上眼，真好啊，已经比他原先给自己预想的死法好太多了，他不是孤零零一人死去，至少，他死之前，还有苍宁师叔在他身边。
“修冥……云修！”另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他霍然睁开眼，落入眼帘的，是那道同样向他飞奔而来的、铭刻心底千载的紫影。
“云修，你怎么这么傻啊！”苍宁奔至他身畔，把摇摇欲坠的黑衣青年紧紧抱在怀里，泪水一滴一滴垂落在青年苍白的脸庞上。
“苍宁师叔，别哭，这是我的……宿命……”楚云修勉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安慰，“师叔，我做到了……魔界双壁，陨落其一……仙门困局……可解……”
“傻孩子！师叔不要你用这种方式来为仙门解困！师叔只要你好好活着……好好活着……”苍宁泣不成声。
“楚云修！你……你……”
楚云修吃力地扭头，看向俯身在他身畔，神色复杂难明的紫衣女子，微笑道：“月冥，没想到时至今日，你还愿意送我一程，我……很高兴……”
“楚云修，你这个笨蛋！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送死！”东方九容忍不住用拳头砸地，尖声道。
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心底那股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冲出。
“月冥说的是，我确实是个笨蛋。”楚云修笑着叹了口气：“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月冥，就满足我临终前这最后一个小小心愿吧，好吗？”
“你说，我会认真听着。”
苍宁仍抱着他垂泪，并未阻止。
楚云修颤巍地伸出手，想要握住东方九容，但却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无力完成。
东方九容迟疑片刻，主动握住了他。
凝视她良久，楚云修轻声道：“对不起，月冥。当初的事，我很抱歉。”
“你说的是……”
“对不起，我当时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就罔顾你的意愿，给你下毒，还锁了你的灵力。”
“对不起，月冥，给你造成了伤害，我真的……很抱歉……”
东方九容别过眼，低声说：“……我原谅你，云修，那些事，我已经忘记了。我们是挚友，即使我已并非以前的我，但六百年生死与共的岁月，我一刻也不曾忘，这份友谊亦然。”
“挚友吗？”他笑得苦涩：“可我对你不单单是友情，月冥，我深爱着你，从很多很多年前开始，我就喜欢上了你。”
东方九容张了张嘴，但最终仍是什么也没有说。
“月冥，我知道，你对我并无那种感情。可我不怕，我以为只要我不断努力，时间长了，你总会被我感动。”
“毕竟，和他们相比，我有一个最大的优势——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和你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得多。”
“我们经历过无数生死，一同走过修罗道，我们熟知对方所有的秘密和黑暗过去，是挚友，更是共犯。我们是世界上除了亲人以外最亲近的人。我坚信，你总有一天也会爱上我，就像我爱你一样。”
“可惜……我还是……没能……”
东方九容抿紧唇，心口蓦然一痛：“对不起，云修。”
她闭上眼，她清楚，那声对不起，不是她为了安慰临死之人而随口胡诌的谎话。
不，或许说，说出这句对不起的“人”，不是现在的她，而是是那个已经被她深埋心之城底的……“她”。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楚云修声音越来越低，“月冥，我猜到了你会性情大变的原因，我……是不是也是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之一？”
东方九容默然不语，形同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