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启喉间挤出野兽般的嗬呼，破绽百出，仅一个刹那，左臂再次中剑，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完全不同的成长轨迹，铸就了同母兄弟截然相反的战斗方式。
活在鲜花和阳光下的哥哥，追求堂堂正正的正面对决。
活在阴影和杀戮中的弟弟，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
修冥自是不会错过这刻意创造的良机，欺身拉近距离，逼得楚云启连连后退。
“楚云启啊楚云启，你看你多么狼狈，自诩纯血王族，却败在我这个你最瞧不起的半魔手下，可悲可笑。”
“你无非是靠着投了个好胎才能有今天，而我的每一步全靠自己，半魔如何，杀手又如何，我从深渊中爬出，最终与你站在了同一水平线。现在的事实进一步证明，我比你强！”
“楚云启，你才是废物！”
他的一字一句，都如尖锐的锋刀，一寸寸刮过楚云启心脏。
死盯着面前与自己容貌有几分相似的黑衣青年，楚云启眼底的憎恨越来越刻骨，如同一层薄薄的寒冰，只要轻吹一口气就会彻底碎裂。
“娘亲，娘亲，我要向你证明，你的选择没有错！”
最后一根稻草压下。
终于，咔嚓一声，冰碎。
“轰——”
一阵庞大的灵潮自中心向四周蔓延，正在各处与对方交手的各宗仙尊和魔界君王都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击得踉跄，纷纷不约而同停手，惊疑不定地向中央看去。
张扬的红袍迎风猎猎，楚云启脸上的憎恨和狂怒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暴风雨前诡异的平静。
口中喃喃有词，天地间的灵力像被漩涡吸引，疯狂地向中央的楚云启汇聚。
连被困在阵法中的东方九容和洛清弦都不由自主停下，脸色猝变。
洛清弦率先失声：“楚云启想干什么？”
东方九容脸色阴晴不定，连带着身上的黑雾也散了不少：“这是……以燃烧寿元和灵力为代价的血魂结界！楚云启疯了？”
苍宁同样脸色剧变，厉声高喊：“血魂结界，云修，快退！”
修冥手按在修罗圣剑剑柄上，脸上毫无惧色，也没有退却的欲望。
楚云启双手结印，蓦然长啸一声，血红的结界自他身侧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散，瞬间将对面的修冥拉进结界里。
血魂结界，魔界禁术。
原因很简单，代价太大，而收益极低。
以寿元为代价的燃命结界，可以将一个人拉进结界里决斗。
这是外界无法干涉的公平决斗，也无法从外界破阵。
决斗双方必须得有至少一人死亡，另一人才能脱离结界。
但是，拖得时间越长，施术者的寿元损耗就越快。若是施术者寿元耗尽，结界不攻自破。
此法伤敌一千，自损两千，不论输赢都落不着好。即使不列为禁术，也几乎无人使用。
——除非是生死血恨。
血光笼罩中，一黑一红两道身影静静伫立。
结界之外，无论上首还是下首，所有人的战斗都不约而同地中止，全部目光都汇集到这方赤红的结界里，凝聚到结界中对峙的两人身上。
“云修，云修！”苍宁连续劈出数剑，想要斩破结界，却只是徒劳无功。
楚国大长老急得团团转：“王上，您糊涂啊！”
洛清弦忍不住道：“容儿，怎么办？”
东方九容沉声：“血魂结界外力无法破除，只能静观其变。”
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烦乱，按道理，她应该希望楚云启赢，可是，若楚云启赢了，就意味着修冥会死。
咬紧下唇，竭力想驱赶那种烦乱的情绪。她在心烦什么，修冥是她最大的敌手之一，他死不死，和她有什么关系？！
不同于结界外掀起的轩然大波，结界内的两人倒是出奇平静。
“真没想到你会用出这一招。”修冥淡淡道：“也好，你我之间，注定要有这场决战，这是我们的宿命。”
楚云启脸上癫狂尽褪，缓缓道：“不错，亲手杀了你，正是我的宿命。”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修冥低头看看手中的修罗圣剑，轻声道：“对不起，娘亲，是修儿不孝。”
他抬头，直视面前同母异父的兄长，弹了弹黑红剑身，眸里跳动着决然：“这就是我最终的决战了，从上一代绵延至今的纠缠，将在这一战中彻底斩断。”
“死战之前当互通姓名，冥罗圣教教王楚云修，今日与你一战！”
听到“楚云修”之名，沉沉的赤眸中泛起波澜，向来暴躁的楚云启没有像之前一样暴跳如雷，而是有些失神：“楚云修……楚云修，是母后给你取的名字？”
“不错。”
“母后一心要逃离楚国，逃离父王，却还是给你取了这个名字。”楚云启眸光沉沉似海，“这又是为什么？”
“你错了，兄长。娘亲的愿望并非逃离楚国，而是不被他人挟制人生，随己心意而活。”
楚云修道：“娘亲本该是楚王，却因荒谬的性别之分不得不拱手让位，更是因所谓纯血子嗣的要求，被迫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娘亲看似温柔，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骄傲和坚定。”
“她厌恶被强迫、被控制，她追求的，是能够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
“娘亲从未怨怼过生她养她的楚国，她怨恨控制她人生的楚万盛和楚国长老殿，但一直以楚姓为荣。”
“给我取名‘楚云修’，是娘凭自己心意作出的决定，爹爹也十分赞成，他发自内心地爱着娘亲，尊重娘亲的自由。正因如此，娘亲才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爹爹，哪怕殒命。”
或许是知道两人间已到终局，不论结果如何，都必有一死。楚云修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用毒辣的字句来故意刺激楚云启失控，而是平静叙述已被尘封多年的旧事。
“我知道，如果杀了你的人是我，娘亲一定会很伤心。但是，我还是一定要杀了你。”
“兄长，我发自内心地这样唤你一声。你我本都没有错，但是，上一辈的恩怨，需要有个了结，我身为娘亲的儿子，也要为她向世人证明，娘亲的选择没有错，而我身为半魔，亦能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下，而非只能活在阴影里！”
“……”
楚云启神色不明，遥遥望了一眼天际，久久不语。
忽然，他缓慢抬手，无锋的永夜无光指向面前的“弟弟”。
“你说得没错，上一辈的恩怨，确实该在你我之间做个了结。”
“我乃楚国君王楚云启，在此应战！”
结界内，寒光交错纵横。
结界外，所有人都停下了战斗，屏息凝神，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场兄弟之间的旷世决战。
许是因为最后一战，两人都不再多言。
楚云启心里是久违的平静，不再为自己不擅长的近战焦虑，而是将全副心神都专注在他最擅长的驭金之术中。心态稳定下来后，楚云修快若鬼魅的剑招不再让他眼花缭乱，他操纵着数量庞大的万千剑影或防御，或攻击，如臂使指，逐渐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
楚云修赤红的瞳仁里有黑雾萦绕，修罗之力加成下，他的速度和力量都提到了极致。同时，血脉里流淌着的同样的驭金之术环绕身侧，击落呼啸而来的寒刃。
他的修为虽低过楚云启一级，但胜在能同时使用驭金术和剑术，这一级差距被招式和经验弥补，两人势均力敌，战得难舍难分。
剑光耀耀，寒影绰绰。
飞溅在两人脸上的热血，来源于血脉相连的兄弟。
围观者的心俱都提到了嗓子眼，猜测此战究竟谁胜谁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