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往日虽有王族偶尔跨国联姻,但双王联姻千万年来绝无仅有。
且不说八国之间多少都有点战争摩擦,今日为友明日为敌,立场转换只为利益。
就说双方皆是一方王者,向来高傲,联姻从贵族中挑选就好,何必亲自上阵?
不论外界如何众说纷纭,两国最高统治者联姻,意味着两国将立场统一,坚不可摧。
联盟的开始,暗含的还有一点——
孤高的明族,或许终有一天,将被各自联盟的诸侯国逼至四面楚歌的境地。
彼时他虽也感到震惊,但阵法研制正处于紧要时刻,他闭了死关,无暇他顾。
直到一千余年前,九转洄光阵已接近完成,他终于可以空出手来,开始着手准备统一魔界之事。
统一第一步,他亲自前往八国王室,打算从八国王族中选择一位好苗子,收为自己的徒弟。
收徒为名,扶持为实。
他明昭的徒儿,毫无疑问,是远远超越各国王徒的存在。
与其说是王族,不如说,必当是日后的一国君王,才够资格成为他的徒弟。
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在东方和楚国中择一,毕竟,这两种能力是九转洄光阵的核心,若能与他一心,他拿捏另一国也多了几分成算。
可惜天不从人愿,他试探过后,两国君王皆心怀忌惮,不愿让子嗣拜他为师。
此事毕竟不能强求,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雷鸣玉。
鸣玉虽也很不错,但比之这一代东方和楚国的两位天骄,还是略逊一筹。
依稀记得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东方那位古灵精怪的小公主,虽不爱修炼,颇为娇纵,却活泼爱笑,胆大过人,有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凤眸,熠熠闪亮。
即使是初次见到统领魔界四千年的帝皇,也能滔滔不绝地说话,毫无畏惧之色。
谁知多年后再重逢,她仿佛换了个人。
寡言少语,无论望着什么,凤眸都寂静如一潭死水,仿佛万事万物都难以惊起半分波澜。
唯有拿起剑时,才能隐隐窥见平静之下隐藏的汹涌怒涛。
诸王排序战的最后一场,是本代同样拥有神品天赋的两位新王。
一位养在深宫,在最充足的修炼资源拱绕中长大,顺理成章继承王位;
另一位在叛乱中下落不明,消失六百年后一朝归来,弑叔夺位。
端坐高位的帝皇本慵懒地斜倚在玉座,悠闲地观看下首对决。
在座所有人,包括他,都认为此战毫无悬念。
非战斗型的东方能走到第三位已经很是难得,但想要战胜同等级的楚王,可能性还是微乎其微。
却在看到已落下风的紫衣身周突然萦绕的黑雾时,猛地坐直。
他知道,他终于等到了。
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他一定要得到这把完美的剑,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随着进一步接触,他发现她虽然天赋、实力、心性都相当顶尖,偏偏有个最致命的弱点。
那恰恰是他最嗤之以鼻的——
重情。
他本想利用这一点,虽然他对风月之情毫无兴趣,但若是用这么轻易的方式就能让这把剑心甘情愿为之驱策,他也不介意委屈一下自己。
可惜,现实第一次教会了他何为挫败。
在她的心之城里,他同样看到了她过往的记忆。
在她自己都还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她情之所钟究竟是谁。
……也明白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很难描述他那时候的心情。
他在那处恬静的小院静坐了许久。
最后的结果是,他把自己的一缕意念与她的绝对理性相融,作为杀手锏存在。
此路不通,那就换路而行。
他清楚她离开魔界后的一举一动,也知道她被囚禁后遭到了何等待遇。
以他的实力,想要救出她,虽不能说是易如反掌,但也并非全做不到。
可他始终冷眼旁观,他在等待,等待最合适的时机。
她那所谓不愿滥杀无辜的坚持太软弱也太荒谬,是他称霸路上要率先斩断的阻碍。
既然无法让她死心塌地的爱上自己再为他驱使,那就断掉她所有不该有的情。
不光是对那个人死心,还要斩断所有可能会拖垮她步伐的感情。待得时机真正成熟的那一日,她将斩却所有优柔,成为一把真正无心无情的剑。
前提是,她要经历最残酷的绝望,最终彻底明白“情”之一字的无用,真正痛下决心放弃过去。
为了达到这一点,他反过来利用了水萧然,放任水萧然在背后陷害东方凤羲,甚至从后推波助澜——
他早从苏锦颜那里得知天然诛魔场一事,却仍以身为饵,直至她被逼入最深的绝境后,终于如他所愿,破茧重生。
道心重塑,修为突破瓶颈。
曾经让他为之击节赞叹的剑法中更是褪去了所有迷惘和软弱,有剑破万法、斩天灭地之威。
除此之外,昔日束缚她的“情”,已然全部消失。
与他共同设下的步步算计皆以利益为先,毫无道德负担,许多手段连他都不由感到震惊。
她的眼里闪烁着以前从未有过的野心和欲望,不仅仅是作为一把剑,而且是作为他最出色的“盟友”,帮助他统一三界江山。
她的完美和出色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他本应欣慰,有兵器如此,剑锋所指处将势如破竹,他的愿望一定能在这一代实现。
可是,为何他竟然会开始想念以前?
那个看似冷若冰霜,其实却意外的单纯,轻轻一逗弄就容易害羞的……
重情重义的小姑娘。
……
“喂,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东方九容极不耐烦,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想装。
“……你不关心我会如何惩罚九霄?”
“随你便,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才是皇帝。”她耸耸肩,“反正他们记恨的也不是我。”
她站起身,自顾自地往门边走去,留下一个干脆的背影,毫不在意座上人怎么想。
离开大殿,没走几步,就被意料之中的人拦下。
傅九霄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怒意:“你是什么意思?”
东方九容冷冷地和他对视:“我不明白兄长大人在说什么。”
傅九霄怒极反笑:“不明白?做了皇后,就忘记了自己原本是谁吗?兄长大人,呵,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兄长?”
“兄长大人是在责备我未曾当众为你求情?”东方九容冷笑,“对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我一旦开口,恰恰就落入了他们的陷阱。兄长大人应该很清楚才是,又何必再问?”
“容儿,你——!”看她的目光变得极其陌生,傅九霄失望至极:“你怎么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你当真一点不顾惜我们的兄妹情分?”
若是以前的她,即使明知这样会被推上风口浪尖,也一定会开口为他据理力争。
他有些恍惚,过去情深义重的她,和现在这个冷漠无情的女子,当真是同一个人?
“嘁……一个两个,都喜欢问这种无稽的问题。”她轻嗤,毫不客气地讥嘲:“兄长大人,我现在敬你一声兄长,正是因为还念着兄妹情分。你昔年利用我得心应手的时候,可念过兄妹情分?”
“容儿!你可是还记恨血誓和容器那两件事?那是因为我——”
“够了,不必多言,我早就不关心那两件事了。”
她打断,兴致恹恹,正准备抬脚离去,忽然又驻足:
“兄长大人,实在不行,就把战斗交给傅国长老,兄长在背后看着就好,何必非得逞强呢?”
“东方九容!”傅九霄指骨捏得咯咯作响,胸前不断起伏,“你是因为还惦记着那小畜生,才会这般羞辱于我?你知不知道你落囚的时候,是我——”
东方九容眼神一沉,再次打断:“傅九霄,我是好心提醒你,你不领情便罢,还说我羞辱你。我警告你,像这次这样低级的失败可一不可再,再有下次,休怪我当真不再念兄妹情分。”
说罢,东方九容拂袖离去,徒留玄衣青年凝固原地,如一尊冰雕。半晌,他才望向那道紫影消失的方向,眼神中猛迸出的光充满憎恨和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