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时怒气冲冲,待看见师父单玉韬沉静的一双眼,刘杰又忍不住心中发怵。
他由师父一手带大,单玉韬原对他有求必应,养成了刘杰娇纵的性子。却不知何时开始,师父突然不惯着他了。
他最讨厌师兄,瞧着与世无争,实则处处憋着坏水。
连圣女都要同他抢,着实老不羞!
偏师父也向着他!
刘杰一开口,便带上了一丝委屈:“师父,我娘临终时说的话,您还记得么?”
单玉韬古井无波的脸上浮现一丝动容。
“我娘说,救您,她不后悔。她只求您能照顾好我!短短五百年,您便忘了么?”
单玉韬扶着头,神色疲惫:“你娘的恩情师父一直记得,师父也自认并未亏待过你。”
刘杰满面激动:“您未亏待我?碧落宫圣女与玉虚门联姻,明明我才是最合适人选,您却偏要给师兄,还说未亏待我?”
“你以为联姻是好事不成?”
刘杰大叫:“自然是好事!”
“你还小,许多事情只看表面,此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有什么不简单!”
刘杰已经反反复复盘算,想得再清楚不过了:“袁宫主要不是看中您和杜师伯的关系,也不会想和玉虚门结亲!”
擂台里,是浓郁的白色雾气。
里头人影绰绰,真实情形看不清。
夏若竹隐在擂台一角,静静看着刘杰沉浸在幻境中,原本表情淡然。
听到此处,目光微闪。
杜师伯?
沈自秋特意提到单玉韬,她口中的关郎,名杜百关,也姓杜,是巧合么?
单玉韬显然对刘杰出口的话很吃惊:“你如何得知?”
“您和杜师伯偷偷来往,我都知道!”
刘杰:“门主明下禁令,不允许玉虚门弟子同杜师伯来往,您却违背禁令…”
他眼里闪着光:“师父,我若将此事说与门主听,您猜门主会将您如何?”
单玉韬腾地起身:“你威胁我?”
“弟子不敢。”刘杰束着手,语气却笃定:“弟子只想争取,该争取的!”
“好一个该争取的!”单玉韬哈哈大笑,突然起身,手猛地一招,刘杰身子不受控制,极速向前,不多时便停在单玉韬面前。
与此同时,他的脖子,被掐住了。
强烈的窒息感瞬时涌上心头,刘杰手脚无力扑腾,嘴里发出急促的“嗬嗬”声。
“看来我太纵容你了,才惯得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全然不知。”单玉韬语气森森,手不停收紧:“找死!”
铃声“叮叮”。
刘杰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夏若竹叹息一声,伸手掐诀,打入追心铃,追心铃的迅速停止晃动。
白雾逐渐褪去,刘杰手无意识扶着脖颈,不停喘粗气,待夏若竹身形隐现,他的眼神总算聚焦。
“你方才做了什么?”
刘杰的手不停发抖,幻境,竟是幻境!
杜师伯之事不可说,偏他说了!
这女修留不得!
刘杰眼中迅速蹦出一股强烈的杀意。
夏若竹本欲放他一马,瞥见他充满杀气的眼神,心中发沉。
手指再抖,方散开的雾气去无踪,亦来无影。
不过几息,刘杰的双眼又被迷茫替代。
耳边清脆铃声叮咚。
不知过了多久,夏若竹消化着幻境中得来的讯息,心中微讶。
这位杜师伯,难怪玉虚门上下严下禁令,不许与之来往——他竟与魔修勾结!
但这位杜师伯,姓甚名谁,刘杰并未透露。
只知他在修真界,地位超然。
夏若竹有些糊涂,一个修真界地位超然的修士,与魔修勾结?勾结作甚?
而且,碧落宫宫主袁心璐似知晓单玉韬与这位杜师伯关系匪浅,这才特意选了袁心璐来结亲。
袁心璐想借此搭桥,与杜师伯扯上关系?
夏若竹揉了揉额头,她只想探探能不能获得刘海峰的消息,消息未探得不说,又知晓一堆乱麻般的事!
脑子都不够用了!
她手一抬,一粒丹药飞出,打入刘杰嘴里,白色雾气散,刘杰眼神再度恢复清明:“夏道友,请赐教!”
他抽出长剑,朝夏若竹斜斜斩下来。
夏若竹看到长剑,便不由得想起在太虚试炼塔被虐的光景,牙龈发酸。
她最初还时常练习剑阵御敌,修为提升后,御敌手段多了,便觉剑道练不练都没什么。
但太虚试炼塔的傀儡人,仅凭一招,便能将她击杀——剑意威力可见一斑。
凛冽剑光扑过来,夏若竹纵身躲开,一落地,便挥舞着长剑,迎了上去。
刘杰本便是剑修,其剑道造诣,绝非夏若竹能比。
一来二去,不过几招间,夏若竹便招架不得,不停躲闪,拼命往嘴里塞补气丹。
台上的情形让围观修士看不懂。
红袍男修诧异:“你是符修!你同他比剑?拿符篆炸他啊!”
夏若竹方上场,就炸得刘杰灰头土脸,紧接着台上被白雾弥漫,众人瞧不清情形,只以为夏若竹已经把刘杰打败了。
哪知白雾散尽,两人竟比起剑?
红袍男修突然觉得,自己押注的灵石岌岌可危。
夏若竹吞了一大把补气丹,灵力基本恢复,立刻显露身形,眼中战意汹涌:“再来!”
刘杰的剑气没傀儡人锋利,剑意也没傀儡人汹涌,但夏若竹觉得,正正好。
压制着她,又不至于让她过于狼狈,还能时不时揣摩一番他的剑势走向。
手中长剑,竟感觉越来越轻盈。
刘杰却打得格外憋屈。
他对自己的剑,有极大把握。
不说别的,他参与六艺考核的剑术一道,已达剑心境天阶!
但夏若竹屡屡被打倒,却屡屡爬起,她的身形如同鬼魅,不想被他碰着时,别说碰了,连感应都感应不到。
夏若竹狼狈,却一直不认输,那他便只能和对方一直耗下去。
两人整整打了快两个时辰。
夏若竹补气丹一瓶一瓶地掏,反正她炼丹,丹药最不缺。
刘杰便不一样了。
明明他将夏若竹压制得死死的,也经不住不间断的灵力消耗。
且夏若竹的反攻和最初相比,竟一点点增强,他消耗的灵力也便越大。
刘杰被夏若竹用剑尖指着逼到墙角时,体内灵力空空如也,连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夏若竹却依然神采奕奕:“刘道友,你输了!”
刘杰嘴唇嗫嚅:“你胜之不武,我不服!”
不过仗着丹药比他多!
夏若竹罕见没同他争辩,一剑挑起他胸前挂的令牌,斩断,令牌高飞空中,被灵气击中。
瞬间,机械播报声响起:“93号擂,105号认输。”
夏若竹转头,看刘杰:“不服,以后再战。”
有个练手的剑修也不错。
她还可以找陈玄墨对练。
总之,不练出点成就,她绝不进太虚试炼塔。
等下次进太虚试炼塔,她一定要一剑将那可恶的傀儡人劈飞!
敢劈死她,活腻歪了!
擂台持续时间太久,擂台边竟已没多少人。
毕竟,单方向虐,无甚看头。
夏若竹跳下擂台,经过袁心璐身侧,袁心璐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她又双叒叕赢了。
虽然赢的手段,一言难尽。
袁心璐罕见未嘲讽,语气有些犹疑:“夏若竹,你该不会还隐藏了修为吧?”
夏若竹惦记着押注的灵石,语气随意:“谁知道呢!”
便轻飘飘地从她身侧过去了。
啥意思?
这是隐藏了,还是未隐藏?
刘杰跳下台,便见袁心璐一脸沉郁,之前信誓旦旦会打赢夏若竹替她报仇,如今要多丢脸有多丢脸。
袁心璐却安慰他:“她隐藏了修为,你打不过她,太正常了!”
刘杰惊讶:“她不是金丹中期?”
“绝对不是,她修为肯定比你高,金丹后期,大圆满,甚至…”
袁心璐吸一口气,她不会已经结婴了吧!!
这女人比他们高一个大境界,还伪装同他们比试,太狡猾了!
夏若竹去取灵石时,押注她赢的修士也眨眼出现,见到夏若竹,满面狂热。
谁能想到,一个符丹双修的修士,仅用一柄剑,同剑修比试,竟还赢了?
“夏若竹!”“夏道友!”
喊叫声不绝于耳。
夏若竹被热情的呼喊吓一跳,好不容易才从包围圈中逃出,再身型几个变化,不见踪影。
下一瞬,她出现在城门口。
逍遥镇修士虽多,却未见特别异常。
夏若竹决定到镇外去看看。
还未出镇门,又被人拦住。
夏若竹抬眼,心中诧异,来人是好久不见的刘江。
除第一次城门口相遇,夏若竹后来每次见刘江,对方都气质温和,颇有泰山崩于鼎却面不改色的气势。
如今再见,刘江却消瘦得厉害。
眼窝深陷,面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和苍白,也不知经历了什么。
这人和魔修有勾结,夏若竹心下忌惮,不着痕迹的后退两步。
刘江却迅速探出手,便来抓她胳膊。
夏若竹躲开,刘江抓了个空。
“刘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刘江又尝试好几次,依然碰不到夏若竹分毫,他火热的心总算冷静几分:“夏道友,我有话问你!”
夏若竹皱眉:“什么?”
刘江却未直接说,先施了个隔音罩,这才面带急切:“夏道友,你手头是不是有星芒破障丹?”
夏若竹脑中嗡地一声。
她好几息未开口,冷静下来,面不改色转身:“刘道友,你大概弄错了,我没有什么星芒破障丹。”
“夏道友!”
刘江忙拉她,夏若竹身子已经闪出老远。
刘江追不上,一着急,一条锁链竟从手中疾飞,朝夏若竹卷去。
夏若竹毫不费力躲开,转头眼中厉色更盛:“刘道友,你要和我动手?”
“我不想和你动手。”刘江急急否认:“夏道友,我有事求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夏若竹想了想,停下脚:“你说吧。”
刘江带着夏若竹,沿着逍遥镇穿行,不多时,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
夏若竹刚入院内,脸色大变。
转身便又要遁走。
刘江的传音适时传入识海:“夏道友,不是魔修!是家母!”
夏若竹咬牙切齿:“这么重的魔气,你还是不是魔修?”
“真不是魔修!是家母!求夏道友救救家母!”刘江竟扑通一声,朝夏若竹跪下:“夏道友,求你别走!”
夏若竹被这阵仗吓一跳,一纵身跃上房顶。
“刘道友,你这是作甚!”
折煞她也。
“夏道友,家母被魔气侵蚀,只有星芒破障丹才能救命,你能不能行行好……”
夏若竹抿唇:“我说过,我没有星芒破障丹!”
“我派人四处搜寻星芒破障丹,总算寻着一粒。”
刘江双目灼灼,看着夏若竹:“谁知却被人抢了!”
夏若竹被那眼神盯得恼怒,脸一沉:“刘道友,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我抢你丹药不成?”
刘江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一直追查,发现那丹药竟混入丹道考核的丹药中,而且正好被派发给夏道友!”
夏若竹心念急转,却未开口。
“夏道友,你就不好奇,你好好修复丹药,丹药如何会爆炸?”
刘江紧紧盯着夏若竹:“真火遇紫渊魔液,如何能不炸呢?”
夏若竹张了张嘴:“刘道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表面沉静,心中却一片沸腾。
刘江为何对星芒破障丹的情形这么熟悉?星芒破障丹确实被紫渊魔液浸泡,她真火炙烤,便爆炸了!
她一度怀疑这其中有不为人知的阴谋,好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夏若竹眼眸幽深:“刘道友,你来找我,着实没道理。我丹道考核,确实炸了一枚丹药,但那丹药,方出手不久,便炸了!我无从得知它是何丹药。另外,这丹药也是考核执事发放给我的不是吗?真要论是非,我还想问问,好好的丹药为何会有紫渊魔液,一熔炼就炸?这六艺考核在逍遥镇组织,逍遥镇是否该给我个说法?”
“夏道友,我没有究你过错的意思!”
刘江急道:“我只是想弄清楚,那枚丹药到何处去了!”
夏若竹语气凉凉:“你不是说它炸了么!”
“是炸了!但我研究过残渣!”刘江总算说到重点:“一粒完整的星芒破障丹,即便爆炸,残渣内依然会残存浓郁的星宿草气息,好几日不散。”
“但那枚爆炸的星芒破障丹,星宿草气息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感应!”
刘江眼中暗芒一闪而过:“夏道友,你是不是把丹药收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