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下，娇小的人影一如记忆那般没变分毫，交手于腹朝过来的顾应笑眯眯欢迎道：“顾先生，欢迎回到涂山～”
热情，又不是很热情。
疏远，却并不算很疏远。
觉得和记忆有些偏差的顾应没多想。
将提溜在手上左看看右看看，偶尔还会盯着守卫兵刃的东方月初丢给黑熊，与她微微颔首，语气不复淡然道：“好久不见。”
手忙脚乱接住小大人把他轻轻放下的黑熊抹把汗，松了口气，生怕自己刚刚没反应过来。
旋即，顾应低头望向打量着涂山容容、涂山容容也在打量他的东方月初，话语一软：“叫容容姐。”
小家伙毫不显怯，挥着手上尚未吃完的糖葫芦笑着打招呼道：“容容姐好！”
“你好。”
本就微微笑着的涂山容容回以颔首。
“他交给你了。”顾应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反而满是对她的信任之感。
小家伙和涂山容容傻了，黑熊和一众守卫也傻了……
黑熊在小家伙虽笑着，却面露不舍，只是愣愣望着顾应背影的眼眸中大喊道：“大人大人！您怎么就走了，不留留嘛……”
稍稍看出他与以往不同的涂山容容亦不解，于是出声挽留：“顾先生你这是怎了？”
顾应没有回头，手抚腰间剑柄淡然道：“麻烦你们，照顾好他。”
轻轻扬起的鬓发下，是一双暴戾缓缓占据上风的灰眸，“多谢。”
这……
众人错愕、众人呆滞、众人懵逼……唯有涂山容容压下了满腔疑惑，转而看向那个头顶两根呆毛、长相清秀，敛下面上不舍后一口撸完手上糖葫芦的东方月初。
“顾先生！！”
接近宽阔的大河、身形渐远的顾应一顿。
小家伙含着糖葫芦大喊，笑容依旧地朗声道：“等我长大了，我会去找你的！”
眼底浮现一抹光亮的顾应扬起手挥挥，一脚踏上石路，加快步伐，很快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良久，涂山容容率先开口道：“他头发白了好多，但，没有沧桑感。”
自顾应离开就没了笑容的东方月初丢掉竹签，看向涂山容容平静道：“容容姐，可以给我讲讲顾先生以前的事吗？”
早先便发现他腰间挂着一熟悉酒葫的涂山容容不由多看了两眼，继而，上前在其略显无措的神情中牵起他的手，温柔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当然可以。”
这个笑，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不管顾先生如何，归根究底，她和姐姐当年就是受过他之恩惠。
所以这个能被顾应温柔以待，乃至赠予其贴身酒葫的小家伙，便，由着他们涂山收下照顾吧……
在守卫们的恭敬目光中，跟个小山似的黑熊紧紧跟在两个矮了他一大截的一人一妖身后，甲胄‘哗啦’作响间给足了安全感。
……
是夜，
“我……”
身形狼狈的顾应跌跌撞撞出现在一处石林寥寥的荒郊野岭。
“嗬！！”
仿佛压抑许久，他喉间发出一声如野兽的低吼，把此地本就不多的夜间生物吓得慌忙逃窜，窸窸窣窣声不绝于耳。
随后，状若癫狂的顾应径直冲向一颗顽石，瞪着抹上黑的灰眸用脑袋‘砰砰’撞向它！
一下、两下、三下……
顽石先是被撞得碎屑翻飞，继而露出白齑的内里，而后，染上了红……
额上，鲜血四溢，很快便染红了他的半张面庞，本该俊秀的面庞也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我……”
忽地，身周血气升腾，化作血雾溢散周边的顾应像个疯子一样胡言自语，“那个……是我……”
“那个……也是我……”
“都是我……”
“都是…都是我……”
“错了……我……不想这样……”
“对不起……”
“我不想……这样的……”
“我明明……已经想好了……”
“约定……诺言……”
“天……天……要拦我……”
记忆已然错乱的顾应低语不断，明明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却在停下撞石动作后如身受重伤般拖着血雾扎进荒野，毫无目地的胡乱前行……
眼前，是黑红交杂、没有一丝生气，令人厌恶反感的世界。
一头长发，再度染白几分。
月光下如披半匹银绸，耀眼无比……
这一夜，东出之月刚刚升起没多久便被漆黑的乌云吞噬。
与被外界誉为‘绝剑’之人缓缓消逝的感情无二。
这一夜，涂山迎来了一个身份极其特殊、备受优待的人类小孩儿。
他腰间挂着令涂山之王侧目的酒葫，身边更是随侍一妖力蛮横的一方妖王！
这一夜，一气道盟域内有人因一份情报欣喜不已。
可夙愿终究难成，南国难入，欲提神兵单人赴险的念头刚起便被众兄弟一拥压下……
这一夜，注定有人无眠。
……
顾先生去哪了，没人知道。
东方月初也不想知道。
他在涂山安住下来没过几日便带着随侍黑熊找到涂山容容，果断提出要修习道法神通的请求。
意料之中的后者一笑，颔首应下。
再之后，缩在藏书阁角落里翻阅各种书籍的东方月初听见一阵轻微的、悦耳无比的铃音。
“叮铃——”
抬起头、扬起脸循声望去……
着红衣、披青丝、面容绝色、缠铃束发、狐耳折落、赤裸着一双玉足，隔了几丈用带着些疑惑美眸看向他的涂山红红……
就这么突然的，不讲道理的闯入了他心扉。
手上书籍滑落的东方月初浑然不觉，小心脏剧烈跳动的同时眼睛死死盯在那道疑惑加深的红衣倩影上。
也就在这时候，外边儿吹来一阵风，掀起青丝铃音……
淡淡看向他的后者见他那呆滞模样也没开口，更没多作停留。
她收回目光，迎着外边儿的光亮踩着步子缓缓离去。
对了，她手中还拿着一本古书，像是……单纯的路过，和好奇罢。
但落在东方月初眼里的，只有那惊艳他整个世界、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发尾和红绸……
好半晌，他小脸迟钝的红了起来。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拍拍脸呼出一口气喃喃道：“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而后，他握紧拳头露出一个傻笑，喃喃自语：“娘，我好像懂我爹当时的感受了……”